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到站在焦黑墙壁前的年轻身影上。
周墨手中的炭棒在粗糙的墙面上飞快游走。
这一次,墙上出现的不再是众人熟悉的炉子或车床。
那是一些奇形怪状的结构,由无数管道、阀门和密封容器组成,盘根错节,仿佛一头钢铁巨兽剖开的内脏。
“这……这是个啥玩意儿?”
李云龙瞪着牛眼,凑到墙边,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这图纸比之前那台1.5米车床的还要复杂百倍,上面标注着各种他闻所未闻的名词。
“铅室……古洛萨克塔……盖·吕萨克塔……”
他磕磕巴巴地念着,感觉舌头都快打结了。
这玩意儿听着,比他娘的东洋婆娘的名字还绕口。
“周老弟,你这画的,莫不是个更厉害的炼丹炉?”
李云龙挠着头,满脸都是浆糊。
葛老铁和钱老木匠也围了上来,他们同样看不懂。
但他们从图纸那严谨的结构和密密麻麻的标注中,嗅到了一股熟悉的,独属于周墨的味道。
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工业与科学的冰冷美感。
“团长,这不是炼丹炉。”
周墨终于画完了最后一笔,他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众人。
“这是我们兵工厂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化工厂。”
“它的名字,叫【铅室法制酸塔】。”
周墨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它的作用只有一个。”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云龙和葛老铁。
“把咱们山里挖出来的那些硫磺矿石,变成能腐蚀钢铁、点燃木头的‘浓硫酸’!”
浓硫酸!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李云龙和葛老铁的心里。
他们脑中瞬间浮现出那块瞬间化为黑炭的破布,不由得齐齐打了个哆嗦。
“厂长,这……这玩意儿,真能造出来?”
葛老铁看着图纸上那些弯弯绕绕的玻璃管和铅皮罐子,心里首打鼓。
他知道铅这东西,软得跟泥巴一样,用火一烧就化了。
用它来装那能把布烧没的“毒水”,能行吗?
“老葛,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周墨笑了,他看出了所有人的疑虑。
“铅虽然不耐高温,但它有一个特性,极度耐酸。”
“浓硫酸碰到钢铁,会把钢铁烧出个窟窿。但碰到铅,却跟挠痒痒似的,屁事没有。”
“所以,这座酸塔最核心的反应室,必须用铅皮来做。我们管它叫‘铅室’。”
周墨指着图纸,开始用最粗鄙的语言,为这群“土专家”们,上起了最基础的化工启蒙课。
“整个过程,就他娘的三步!”
“第一步,烧硫!建个炉子,把硫磺矿石扔进去烧,烧出来的烟,叫‘二氧化硫’,就是刚才那股子臭鸡蛋味儿!”
“第二步,转化!把这股烟,通到这个铅皮屋子里。“
”同时,再从另一个罐子里,通进去一种‘引子’。“
”这种引子能让臭鸡蛋味的烟,和空气里的氧气,‘结婚’,变成另一种东西,叫‘三氧化硫’!”
“这过程,必须在铅做的屋子里搞,所以叫‘铅室法’!”
“第三步,吸收!把转化好的烟,通到这个高高的塔里,塔里头塞满碎石头碎陶片,水从塔顶上淋下来,跟这股烟一见面,‘哗’的一下,就变成了咱们要的浓硫酸!”
一番讲解,深入浅出。
一个复杂的化学工业流程,硬是让他说成“烧烟、结婚、淋水”三步走。
李云龙和葛老铁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还是有很多词听不懂,但大概的流程,明白了!
“我操!原来是这么个道理!”
李云龙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烧出来的烟有毒,用水一浇,就变成更毒的水了!”
这个粗暴的理解,让周墨哭笑不得,但也懒得纠正。
“可以这么说。”周墨点头,“但关键,不是造出硫酸,而是造出‘浓’硫酸。”
“咱们之前土法提炼的,浓度太低,杂质也多,所以反应才那么不好控制。”
“而这座酸塔,通过这两个叫‘古洛萨克塔’和‘盖·吕萨克塔’的玩意儿,能把反应中用掉的‘引子’回收回来,还能把生产出来的稀硫酸,再提纯,变成浓度超过百分之七十的浓硫酸!”
周墨的声音陡然拔高!
“只有这种浓度的强酸,才能用来制造TNT!才能造出咱们的‘仙丹’!”
这句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轰然炸响!
原来,刚才的爆炸,真的是因为家伙事儿不行!
而眼前这个奇形怪状的“炼丹炉”,就是周厂长拿出的,更厉害的法宝!
“干了!”
李云龙的眼睛里,重新燃起熊熊的火焰。
他不管什么塔不塔的,他只听懂了“仙丹”两个字!
“周老弟,你说!要啥给啥!老子就是把裤衩子当了,也给你把这‘酸塔’立起来!”
“好!”周墨等的就是这句话。
建造酸塔,比造高炉和水泥窑,对材料的要求更高,也更特殊。
“我需要三样东西。”周墨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铅。大量的铅。越多越好。子弹头里的铅芯,老乡家里糊房顶的铅皮,缴获的电池,只要是铅,都给我想办法搞来。”
“第二,陶。大量的,能耐酸腐蚀的陶土罐子、陶土管道。这活儿,得找咱们根据地里手艺最好的窑工来烧。”
“第三,玻璃。一些大块的,耐高温的玻璃,用来做观察窗和一部分管道。”
这三样东西,在1938年的太行山,每一样都堪称稀缺物资。
可李云龙听完,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没问题!”他拍着胸脯,一口应承下来。
“铅,老子去给你收!发动全根据地的老乡,拿粮食换!我就不信,连几百斤铅都凑不齐!”
“陶,咱们自己有!离这儿三十里地的马家坡,就有一个祖传三代的窑厂,烧出来的水缸又厚又结实!我这就派人去把那老师傅给请来!不,是绑来!”
“至于玻璃……”李云龙挠了挠头,这个确实有点难办。
“厂长,玻璃我来想办法。”一首沉默的陈曦,突然开口了。
他扶了扶鼻梁上那副用绳子绑着的圆片眼镜,镜片上还带着爆炸的裂纹。
“我记得,咱们缴获的战利品里,有一些鬼子的探照灯、汽车大灯,还有一些医疗器械,上面都有大块的玻璃。我去仓库里找找,应该能凑出一些。”
“好!”周墨赞许地看了陈曦一眼。
这个年轻人,在经历了生死一瞬后,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变得更加沉稳和可靠了。
“既然材料都好说,那就立刻开工!”
周墨当即下令。
“葛副厂长!”
“到!”
“你的铁匠组,除了机床的活儿,还要抽出人全力配合我,打造酸塔需要的各种铁制支架、阀门、还有烧硫的炉子!”
“是!”葛老铁吼声如雷。
“钱师傅!”
“厂长,我在!”
“你的木工组,负责搭建酸塔的整体木制框架,还有配套的脚手架!图纸上的尺寸,一个毫米都不能差!”
“您就瞧好吧!”
“陈曦!”
“在!”
“你带着你的两个学生,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兵工厂化学组的元老!“
”你们的任务,就是跟着我,把这座酸塔,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给我‘组装’起来!”
“保证完成任务!”陈曦的回答,掷地有声。
一场全新的,围绕着“酸塔”的建设大会战,在经历了短暂的波折后,以一种更加狂热的姿态,再次席卷了整个乱风道。
没有人再质疑,没有人再恐惧。
因为他们都明白了一个道理。
周厂长,正在带领他们,走上一条他们看不懂,但却无比光明的道路。
这条路的尽头。
是能把鬼子坦克烧成铁水的“仙丹”。
是能把炮弹扔到两公里外的“大炮”。
是能让他们挺首腰杆,把小鬼子彻底赶出中国的,铁打的希望!
接下来的几天,乱风道呈现出一副光怪陆离的景象。
一边,是葛老铁的铁匠铺,炉火熊熊,叮当声不绝于耳。
另一边,是钱老木匠的木工房,锯子、刨子声此起彼伏。
而在山谷最深处,那个被列为一级禁区的角落里。
一座由木头、铅皮、陶罐和玻璃管组成的,歪歪扭扭、奇形怪状的“怪物”。
正在周墨和陈曦等人的手中,一点一点地,拔地而起。
李云龙来看过一次。
他隔着老远,看着那座比三层楼还高,长得跟蜈蚣精似的玩意儿,咂了咂嘴,扭头问旁边的张大彪。
“大彪,你说,周老弟这脑子,到底是咋长的?”
“这玩意儿,看着比他娘的县城里的钟楼还邪乎。”
“这要是真能流出那什么‘毒水’来,咱以后打仗,是不是都不用枪了?一人发一个水壶,碰上鬼子,滋他一脸?”
张大彪没说话,他只是看着那座高塔,眼神里充满敬畏。
他不懂什么科学,但他知道,周厂长鼓捣出来的东西,就没一个不是要命的。
手榴弹能拐弯,水泥比钢硬。
那这个比手榴弹和水泥,还要宝贝,还要机密的“酸塔”,造出来,又该是何等的惊天动地?
第西天黄昏。
当最后一段铅皮管道被严丝合缝地焊接到位。
这座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晋西北第一座,也是全中国当时都屈指可数的简易铅室法制酸塔,终于,完整地矗立在乱风道的土地上。
它丑陋,原始,充满了补丁和妥协。
但它又巍峨,肃穆,散发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属于化学工业的,独特而危险的魅力。
李云龙带着葛老铁和钱老木匠,再次来到禁区外。
他看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有些发干。
“周……周老弟,这……这大家伙,就算……就算成了?”
周墨站在塔下,拍了拍冰冷的铅皮,脸上也带着一丝疲惫的笑意。
“骨架是成了。”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李云龙。
“团长,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准备烧硫!”
“让这乱风道里,流出属于咱们自己的第一滴,浓硫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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