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凯的出租屋，与其说是一个住的地方，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零件仓库，碰巧塞进了一张床。
空气中弥漫着焊锡和机油混合的独特味道。地上、床上、桌子上，随处可见各种金属零件、散落的电路板和画满了复杂结构图的图纸。墙壁上贴着的不是明星海报，而是各种型号发动机的爆炸结构图和行星齿轮组的传动模型。
这是一个纯粹到极致的、属于一个顶级工匠的“巢穴”。
魏凯完全没有招待客人的自觉，他把林野按在一张还能坐人的椅子上，自己则冲到两台高配置的电脑前，双手如飞地将平板上的3D模型导入了专业的工业设计软件中。
“这里！这个‘相变导热管’的内壁，为什么是螺旋膛线结构？这不符合流体力学！会增加阻力！”
“还有这里，‘谐振抑制回路’的能量频率为什么设定在32.768赫兹？这是石英晶振的频率，跟机械振动有什么关系？！”
“说！快告诉我！”
魏凯双眼放光，如同一个看到了绝世秘籍的武痴，一连串专业而尖锐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向林野。
林野没有慌乱。他平静地看着魏凯，开始了他早己准备好的“教学”。
他没有去解释那些超越时代的底层物理原理，因为那无法解释。他只选择最关键的“思路”进行点拨。
“膛线结构，不是为了导流，而是为了在‘介质’气化时，产生高频旋转，利用‘角动量守恒’原理，增加其能量吸收的稳定性。”
“32.768赫兹，不是为了抵消，而是为了‘共鸣’。当机械振动与这个宇宙中最稳定的基础频率之一产生共鸣时，你可以用最小的能量，将其引导、吸收，甚至转化为电能。”
林野的每一句回答，都像一把钥匙，为魏凯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魏凯时而激动地拍着大腿，时而陷入沉思，时而又在草稿纸上疯狂地演算。他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技术探讨了，这是一种思想维度的碾压！林野给他展示的，是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将宏观物理与微观量子理论完美结合的、神迹般的工程学思想！
从傍晚到深夜，再到天色破晓。
两人没有一丝疲惫，反而越来越兴奋。当最后一个技术节点被攻克时，魏凯长长地瘫倒在椅子上，脸上露出了极度疲惫而又无比满足的笑容。
他看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又转头看着精神依旧很好的林野，眼神中的狂热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法理解的困惑。
“我服了。”他嘶哑着嗓子，由衷地说道，“在技术上，你是我见过最强的人，没有之一。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设计出这种划时代的东西，到底想干什么？”
他死死地盯着林野：“你费这么大劲找到我，绝不只是为了跟我讨论技术。”
林野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真正收服这条巨龙的时刻，到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这座还在沉睡的工业城市，声音平静而悠远。
“魏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文明，其实非常脆弱？”
“什么意思？”魏凯皱眉。
“我们的社会，建立在电力、网络、全球化供应链之上。任何一个环节断裂，都会引发多米诺骨牌式的崩溃。”林野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如果有一天，一场无法抗拒的天灾，比如一次超级太阳风暴，摧毁了全球所有的芯片和电网，世界会怎么样？”
魏凯愣住了。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
林野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道：“没有电，没有网络，工厂停摆，交通瘫痪，社会秩序会在三天内彻底崩溃。没有了秩序，人性的黑暗就会被无限放大。到时候，你引以为傲的技术，换不来一个面包；你坚守的原则，挡不住一把捅向你后背的刀。”
“那将是一个所有人对抗所有人的黑暗时代。一个‘大过滤器’，会淘汰掉99%的人类。”
魏凯被林野描绘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这很荒谬，但内心深处，却又感到一种莫名的、冰冷的寒意。
“你……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就是我的项目。”林野的眼神，在这一刻，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我要在那个‘黑暗时代’到来之前，倾尽我所有的财富和技术，建造一艘能抵御一切天灾和人祸的‘诺亚方舟’！”
“我要在方舟里，储备足够多的物资，建立能自给自足的生态循环系统，更要保存下人类文明所有的知识和技术火种！”
“我需要一个总工程师。一个能将我所有疯狂想法变为现实的人；一个不计成本，只追求完美和极致的、真正的匠人；一个能为这艘方舟，打造出最坚固的龙骨和最锋利撞角的疯子！”
林野走到魏凯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魏凯，你，愿意成为我的总工程师吗？”
魏凯彻底被震撼了。
他看着林野眼中那仿佛能燃烧一切的火焰，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人，不是什么资本家，不是什么技术大师。
他是一个比自己还要疯狂千百倍的……梦想家！
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竟然还有人，在思考着如此宏大、如此悲壮、如此……浪漫的命题！
什么工作，什么金钱，在这一刻都变得无足轻重。
魏凯感到自己的血液，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沸腾起来。他那颗被现实磨平了棱角的匠人之心，在这一刻，重新变得滚烫！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激动，他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他没有说任何豪言壮语，只是郑重地，向林野伸出了自己那只沾满油污和伤痕的、却无比有力的手。
“我这条命，”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以后，就是方舟的了！”
林野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脸上露出了多日来的第一丝真诚的微笑。
“欢迎登船，总工程师先生。”
窗外，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将整个城市染上了一片壮丽的金色。
一个新的时代，似乎即将拉开序幕。
而在返回东海市的路上，林野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一条他早就设置好的备忘录，弹了出来。
【“她”的勤工俭学申请，应该就是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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