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在帘后听着这曲折离奇又令人心寒的案情，心中五味杂陈。
一条鲜活的生命，竟在短短时间内，接连被自己的父亲、未婚夫和情郎三人以不同的方式谋害！
每个人都有着自认为“充分”的理由——为了家族名誉、为了泄愤报复、为了个人前程，却唯独没有人真正在意过刘娟儿本人的意愿和生命。
陈慕白高坐堂上，面容肃穆，惊堂木再次重重拍下，声音回荡在公堂之上，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案犯刘起年，为掩盖家丑，购买砒霜，毒杀亲生女儿刘娟儿，虽未立即致死，但其行为恶毒，视人命如草芥，按我朝律，故意杀人者，当判斩刑！然，念其女最终死于他手，且其有认罪之举，本官酌情上报，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判流放三千里，家产抄没半数充公！”
刘起年在地，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话来。
“案犯马赫，因愤杀人，手段残忍，事后毫无悔意，按律当斩！押入死牢，秋后处决！”
马赫闻言，脸上那副无所谓的表情终于碎裂，露出了恐惧的神色，被衙役粗暴地拖了下去。
“案犯刘勇！”陈慕白目光如炬，看向那个试图狡辩的读书人，“身为教书先生，不知廉耻，引诱学生，致其怀孕。为保自身前程，竟狠心勒死昔日情人，并伪造现场，企图逃脱罪责！其行卑劣，其心可诛！按律，杀人偿命，判斩立决！剥夺其功名，永世不得科考！”
刘勇彻底崩溃，涕泪横流，大喊着“大人饶命”，却被衙役死死按住。他身后的刘婶子听得儿子被判斩立决，尖叫一声“我的儿啊！”，当场晕厥过去，被衙役抬了出去。
帘后的苏心看着这尘埃落定的一幕，心中并无多少破案后的喜悦，反而充满了对刘娟儿的同情与对这个时代女子命运的无奈。
一个女子，只因一步行差踏错，或者说，只因想要追求自己想要的，便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被至亲、挚爱、倚仗之人轮流背叛、杀害。
这世道，对女子何其不公。
陈慕白处理完三个主犯，又对涉案的刘家管家等从犯进行了相应判罚。
退堂之后，衙役们开始清理公堂。
苏心默默从帘后走出，正准备返回自己的值房，却见陈慕白走了过来。
“苏姑娘。”陈慕白唤道，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看向苏心的目光却充满了赞赏，“今日之事，多亏了你。若非你昨日验尸时明察秋毫，推断出死者曾遭多人下手，本官也不会想到要同时审讯刘、马两家以及追查那刘勇。你那一句‘滴血验亲’的提点，更是首接击溃了刘勇的心防。”
苏心敛衽一礼：“大人过奖了，民女只是尽仵作本职。是大人雷厉风行，连夜审讯，才能如此迅速破案。”
陈慕白摇了摇头：“是你的本事。此案己了，后续文书工作自有师爷处理。你今日可先回去休息，月例银子会按时发放。”
“谢大人。”苏心再次行礼。
离开县衙，外面的雪不知何时己经停了，清冷的空气吸入肺中，让苏心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她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暗叹：这仵作的差事，恐怕日后少不了要与这些人性阴暗面打交道。
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便不会退缩。
从衙门出来，正值中午，街上比清晨热闹了许多，许多人都趁着这个时辰出来采买。
冬日难得的阳光洒在积雪上，映出一片亮白。
苏心原本打算首接回家，忽然心念一动，脚步一转，朝着另一条街的香料铺子快步走去。
掀开香料铺门口厚实的棉帘，一股浓郁而繁杂的花香气味便扑面而来，各种花香混合在一起，一时间竟难以分辨具体是哪种。
掌柜的是个面容和善的妇人，正倚在柜台边喝茶，见苏心进来，放下茶杯笑着招呼：“姑娘，想买点什么？”
苏心首接说道：“掌柜的，我想要些晒干的桂花和茉莉花瓣。”
“好嘞！”妇人利索地称重包好，“一共十五文。”
苏心付了钱，拿着两个散发着淡淡花香的小纸包，心情颇好地往家走。
推开院门，一股的饭菜香立刻钻入鼻尖，驱散了外面的寒气。
她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加快脚步走进屋，只见牛大力正将一只油光红亮的烧鸭放在桌子中央，旁边还摆着两盘清炒的时蔬和一盆热气腾腾的米饭。
“大力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饭菜这么丰盛！”苏心一边将手里的纸包放在门边的柜子上，一边惊喜地问道。
牛大力见她回来，脸上立刻绽开笑容，憨厚中带着满足：“心儿回来了！快去洗手，饭菜刚好。我还想着你要是中午不回来，我就把饭菜装好给你送到衙门去。”他总惦记着她可能忙起来顾不上吃饭。
苏心心里一暖，应了一声，赶紧去洗手。
回来坐下后，她看着牛大力虽然忙碌却精神焕发的样子，笑道：“看你这模样，今天码头的话计做得挺顺利？”
牛大力点点头，给她盛了满满一碗饭：“还行，算是开了个头。”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带上了几分谨慎，问道：“心儿，你在衙门……觉得那位师爷人怎么样？好相处吗？”
苏心夹了一筷子青菜，不懂他为何这么问，闻言想了想：“见过几面，看着还算客气，但没共过事，为人如何，还真不好轻易下定论。怎么了大力哥？怎么突然问起他？”
牛大力给她掰了一只的鸭腿，放到她碗里，这才说道：“今天在码头，遇上一伙人，领头的是个叫王瘸子的。他们拉帮结派，欺压那些老实干活的苦力，低价承包了活计，再转手用更低的工钱派给其他人，自己从中赚黑心差价。他们之所以这么嚣张，就是打着县衙师爷是他们远房亲戚的名头。”
苏心一听，眉头微蹙，放下筷子，关切地看向他：“打着师爷的名头？那他们没为难你吧？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我好得很。”牛大力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无恙，“就是活动了下筋骨，他们那几个人还不够看。我只是想着，你在衙门做事，这师爷若真是个护短的，或者本身就不干净，我怕你不知情，日后可能会吃亏。”
苏心明白了他的担忧，心中感动，安抚道：“放心吧大力哥，我是仵作，跟师爷那边事务交集不多。不过你这么一说，我日后会多留个心眼，尽量不与他有太多牵扯。”
牛大力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埋头扒了几口饭，目光瞥见门口柜子上的纸包，好奇地问：“对了，那纸包里是什么？你买的药吗？”
苏心摇摇头：“不是药。那是茉莉花和桂花的干花瓣。我想着，日后这双手难免要接触……那些东西，总沾着气味不好。正好我知道个方子，可以用这些花瓣，混合猪油和碱，做些香皂。既能清洁消毒，用完手上还能留着淡淡的花香。”
牛大力虽然听不懂“香皂”具体是什么，但听到能清洁留香，立刻由衷地赞道：“心儿心思真巧！肯定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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