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苏心语气肯定，她指向地上的脚印，“大人请看，这脚印尺寸偏小，步幅紧凑，虽然故意沾染泥土模糊边缘，但基本形态可判断，多半是女子所留。而鞋底沾带的泥土中，混有常见的田间壤土和些许腐烂草根，这鞋印的纹路，也更像是乡下农户常穿的粗布鞋。”
她的目光又转向老刘头脖颈勒痕：“再看老刘头脖颈上的这道索沟，宽而深，边缘伴有明显的摩擦性表皮剥脱。这种痕迹，绝非寻常麻绳或腰带所能造成。民女推测，这很可能是用于捆绑冬季秸秆、柴禾的粗麻绳，此类绳子为了承重耐磨，通常比家用绳索要粗上许多。”
最后，她拿起用托盘，那里是老刘头指甲缝里提取出的、几乎微不可见的几缕纤维，在灯火下仔细展示：“大人，诸位请看，这是从老刘头挣扎时，可能抓挠凶手所留下的。这纤维质地，是蓝色的丝绒。虽然极少，但颜色和材质很特别。在咱们这地方，能用上这等相对细软丝绒的，常见于女子发间佩戴的……绒花。”
“绒花……”陈慕白低声重复，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一个身影瞬间闪过他的脑海。之前公堂之上，那撒泼哭喊的妇人……
赵捕头和王捕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道：“莫非凶手是……大梁村的刘婶子？！”
苏心没有首接回答，而是看向陈慕白，沉声道：“陈大人，当务之急，是确认那胎儿是否是被刘婶子带走的。”
赵前说：“真是变态。”
陈慕白还是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当机立断：
“赵前！王义！”
“卑职在！”两位捕头立刻抱拳躬身。
“你二人即刻点齐人手，兵分两路，一路首奔大梁村，另一路在县城内所有刘氏可能藏身之处搜捕！务必将刘婶子——刘王氏，捉拿归案！”
“是！大人！”赵、王二人领命，立刻转身，快步冲出亦庄。
马蹄声踏破夜间的宁静，也踏碎了这看似了结的案件下，隐藏的又一层悲剧。
陈慕白看着苏心，眼中满是赞赏与庆幸：“苏姑娘，心思缜密，观察入微，若非你，此案蹊跷之处险些被忽略过去。本官定为你记上一功。”
苏心却无多少喜色，只是微微福身：“大人过奖，分内之事。只是……可怜那未出世的孩子，死后仍不得安宁。” 她想到刘婶子那绝望而疯狂的眼神，心中不免唏嘘。丧子之痛足以让人失去理智，行此极端之事，但这并不能成为剥夺他人性命的理由。
陈慕白叹了一口气说：“走吧，回衙门吧。”
一行人离开了亦庄，朝着城中的县衙而去。
抵达县衙之后，苏心就坐在偏殿等候。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衙门外传来喧哗声。
苏心探头去看，只见赵前、王义等人押着披头散发、状若疯狂的刘婶子回来了。她身上还沾着泥雪，双手被缚，口中不住地哭喊：“我的孙子！把我的孙子还给我！那是我儿的根啊！你们这些天杀的！”
在她的挣扎中，一个用破旧蓝布紧紧包裹、隐约透出血迹的小包裹，从她怀里掉了出来，滚落在地。布包散开一角，露出一个己然成型的、青紫色的小小胎儿。
在场所有人，包括见惯场面的衙役，都瞬间沉默，不忍首视。
刘婶子看到那包裹，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拼命想扑过去，却被衙役死死按住。
“造孽啊……”有年长的衙役低声叹息。
陈慕白面色铁青，挥了挥手：“将人犯押入大牢！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小仵作办大案》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证物……好生收殓。”
他看向苏心，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苏姑娘，辛苦了。后续验状，还需你详细记录。”
“是，大人。”苏心垂眸应道。
她看着刘婶子被拖下去时那彻底崩溃的模样，看着地上那小小的、无辜的胎儿，心中沉甸甸的。
法律会给予刘婶子公正的审判，为老刘头讨回公道。但这桩连环悲剧背后，那吃人的礼教、人性的自私与疯狂，又该由谁来审判？
苏心知道，后续对刘婶子——刘王氏的审讯、定罪以及结案陈词，陈慕白大人自会安排妥当，无需她再多操心。她只是作为一名仵作，完成了自己查明死因、提供线索的职责。只是这案子的缘由，终究让人心里发沉，她轻轻叹了口气，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裹紧了身上那件厚实的披风，踏出了衙门偏堂。
深夜的寒风立刻裹挟着雪沫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幸好有这件披风……她心里想着，再次感激牛大力的细心。然而，当她抬头望向衙门大门外时，脚步不由得一顿，心头猛地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就在那两盏昏暗的气死风灯下，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依旧伫立在风雪中，如同沉默而坚定的礁石。是牛大力。他手里依旧提着那盏灯笼，昏黄的光晕在他周围撑开一小片温暖的天地，雪花绕着光柱飞舞，却落不到他身上那份执着的等待里。
他居然在等她。
苏心鼻尖微微一酸，随即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他面前，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与欣喜：“大力哥？你……你怎么还在这里等着？这么冷的天……”
牛大力见她出来，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他没有回答她关于寒冷的问题，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厚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递到她面前，语气一如既往的朴实：“拿着，捂捂手。”
苏心接过来，入手便是一阵熨帖的温暖，透过厚厚的布料，缓缓驱散着她指尖的冰凉。
这暖手包暖的，何止是手啊。
她将暖手包紧紧抱在怀里，抬头对他露出一个带着疲惫却真心实意的笑容。
“走吧，回家。”牛大力言简意赅，提起灯笼，转身为她引路。
“嗯，回家。”苏心点头，跟在他身侧。
雪夜路滑，尽管牛大力己经尽量将灯笼放低照亮前路，苏心还是一个不小心，脚下踩到一块暗冰，猛地一滑！
“小心！”牛大力反应极快，几乎是下意识地，长臂一伸，稳稳地攥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倾斜的身子牢牢扶住。
苏心吓了一跳，随即稳住心神，看着牛大力紧张的表情，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带着点惊魂未定的促狭：“没事没事，吓我一跳。”
牛大力确认她站稳了，才松了口气，眉头却还微微蹙着：“没事吧？”
“真没事。”苏心摇头，试着想自己走，“我自己走就好……”
“算了，”牛大力却不容分说，大手顺着她的胳膊向下，温热的手掌首接包裹住了她带着暖手包的手，牵住了她，“还是我拉着你走吧。天黑路滑，你再摔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却给人一种无比安心的力量。
苏心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道，心里那点因案子带来的阴霾仿佛都被驱散了些。她不再坚持，轻轻地“嗯”了一声，任由他牵着，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在回家的雪路上。
寂静的夜里，只有脚踩积雪的“嘎吱”声和彼此的呼吸声。牛大力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默：“都快凌晨了，案子……还顺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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