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落下，将午后最后一缕阳光彻底隔绝在外，车厢内瞬间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一股混合着冷冽的龙涎香和淡淡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让苏云知的心跳骤然加快。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扶着车壁，缓缓地在距离车门最近的位置坐下，尽量蜷缩起身体。
黑暗中，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另一道冰冷的、极具压迫感的视线，正从车厢的另一头，死死地，锁定在自己身上。
那视线，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锋利，冰冷，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残酷。
苏云知紧紧捏着手中那只冰凉的白玉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青霉散，紫金丹，这个男人到底知道些什么，他究竟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怎么？”
那道冰冷的声音，在昏暗而狭小的空间里，缓缓响起，仿佛带着回音。
“怕我？”
苏云知的心猛地一颤，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一种带着怯懦和惶恐的语气，低声回答。
“臣女……臣女不敢……”
“不敢？”
车厢那头的男人，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讥诮的冷笑。
“在本宫面前，三言两语便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到了本王这里，倒装起鹌鹑来了？”
“苏云知，你这变脸的本事，倒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精准地，剖开了苏云知所有的伪装。
苏云知的后背，瞬间便被一层细密的冷汗浸透，她将头埋得更低了，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颤抖。
“王爷……王爷谬赞了……”
“臣女……臣女只是为了自保，别无他意……”
“自保？”
萧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玩味。
“用本王做挡箭牌，逼得皇后不得不息事宁人，这也是……自保？”
“臣女……臣女当时情急，口不择言，并非有意冒犯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苏云知连忙伏下身子，就要磕头请罪。
“行了。”
萧绝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收起你那套惺惺作态的把戏。”
“在本王面前，没用。”
他说着，车厢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苏-云知能感觉到，那道审视的目光，依旧如同实质般，压在自己的身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着，思考着脱身之策。
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远比皇后和二皇子妃加起来，还要可怕百倍。
他喜怒无常，行事毫无章法，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蝴蝶，任何一丝多余的挣扎，都可能招来致命的杀机。
许久之后，萧绝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药。”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什么？”
苏云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本王给你的药。”
萧绝的声音，冷了几分。
“吃了它。”
苏云知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看着自己手中那只紧紧捏着的白玉瓶，只觉得它重如千斤。
吃？
这药，能吃吗？
虽然萧绝一口道破了“青霉散”的奥秘，但这并不能证明，他给的这颗“紫金丹”，就真的是解药。
万一……这也是一场试探呢？
万一，这瓶子里装的，是另一种更可怕的毒药呢？
比如，能让人真正变得痴傻疯癫的毒药。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让苏云知的手心，冒出了一层冷汗。
她不敢赌。
在没有弄清楚这药的成分之前，她绝不敢轻易地，将它吃下去。
“怎么？”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萧绝的声音里，己经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信不过本王？”
“还是说，你觉得，你自己能解那‘青-霉散’之毒？”
苏云知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
她知道，自己己经没有退路了。
她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带着最后一丝侥幸的、颤抖的声音，问道：“王爷……恕臣女愚钝……”
“臣女……臣女只是觉得，此药……似乎与寻常丹药，有些不同……”
“有何不同？”
萧绝饶有兴致地问道，似乎一点也不急着逼她服药。
苏云知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她知道，自己必须给出一个，既能拖延时间，又不会激怒对方的，合理的解释。
“臣女……臣女方才斗胆，隔着瓶身，闻了一下。”
她将那个白玉瓶，又凑到鼻尖，装模作样地，轻轻嗅了嗅。
“臣女发现，这瓶中的丹药，除了有几味常见的，如金银花、连翘之类的清热解毒之味外，似乎……似乎还夹杂着一股极其奇特的……苦杏仁的味道。”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黑暗中那道身影的反应。
她赌的，就是这颗所谓的“紫金丹”，其核心成分，与她前世所知的某种“解毒剂”，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那种解毒剂，恰好，就带有强烈的苦杏仁味。
这，是她作为法医，最后的，知识壁垒。
“哦？”
车厢那头的萧绝，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你倒是好鼻子。”
“不错。”
他竟然，就这么坦然地，承认了。
“此丹的主药，正是‘苦杏’。”
“以剧毒之物，攻霸道之邪，方为王道。”
苏云知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承认了！
他竟然真的承认了！
这怎么可能？！
苦杏仁，在这个时代，是众所周知的剧毒之物，微量即可致命！
他竟然，敢用此物入药？
而且，还用得如此……理首气壮？
“怎么？”
萧绝似乎是看穿了她内心的震惊。
“怕了？”
“不敢吃了？”
苏-云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这，或许是自己唯一的生机。
“王爷恕罪。”
她的声音，依旧在颤抖，但思路，却己经变得异常清晰。
“家母的医书上曾有记载，言‘是药三分毒’。”
“以毒攻毒之法，更是险中求胜，对药量之精准，要求毫厘不差。”
“多一分，则为鸩毒，能瞬间毙命。”
“少一分，则药力不足，无以克敌。”
“臣女……臣女只是担心，臣女这副残躯，本就体弱，再加之受了风寒，恐怕……恐怕承受不住这等虎狼之药的药性。”
她将自己的犹豫，归结于对自己身体的“不自信”。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也无懈可击。
“呵。”
萧绝又发出了一声冷笑。
“你的意思是，本王这颗能解百毒的‘紫金丹’，到了你这里，反倒成了催命符了？”
“臣女不敢！”
苏云知连忙伏下身子。
“臣女只是……只是想，可否有……更为温和一些的法子？”
“比如，先用些寻常的祛风散寒之药，将体内的寒气驱散一些，待身体稍稍好转之后，再……再服用王爷的这颗神丹？”
她这是在，讨价还价。
也是在，为自己，争取最后的一线生机。
车厢之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云知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仿佛己经化为了实质，要将她的血肉，层层剥开，看穿她灵魂深处，最隐秘的秘密。
她将自己的头，埋得更低，连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
许久，许久。
久到苏云知几乎要以为，下一秒，等待自己的，便会是雷霆之怒时。
萧绝那冰冷的声音，才再次缓缓响起。
“给你三天时间。”
“三日之后，若你体内的‘青霉散’之毒未解。”
“那本王，不介意，亲手喂你吃下这颗丹药。”
“或者……”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带上了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亲手，为你验一验尸。”
苏云知的心，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她猛地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第一次，清晰地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
那是一张，怎样俊美，却又怎样……令人绝望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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