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泽的晨雾像化不开的牛乳，踩在脚下的泥炭地软乎乎的，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尺。李萍的藤杖插进泥里，杖头的泉脉花被雾气打湿，花瓣上滚着晶莹的水珠，却依旧亮着微光——那是昨夜从黑森林带来的同心花花瓣融进去的灵气，在雾里像颗小小的引路星。
“这雾有问题。”周衍用短刀拨开身前的雾团，刀刃上沾着的雾珠竟泛着淡紫色，“寻常雾气遇光会散，这雾反而越晒越浓，你看周围的树，叶子都卷着边，像是被吸走了水分。”
冷凝霜的银箭搭在弓上，箭尾的红绳缠着从黑森林带回的星藤嫩枝，此刻那嫩枝正微微颤动，箭头指向左前方：“那边有灵力波动，很弱，但很特别，像是两种力量在互相缠绕。”
玄九抱着藤灵鱼的水盆，踮脚往那个方向望，忽然指着雾里的影子喊：“是座桥！”
拨开最后一层浓雾，眼前出现座横跨沼泽的木桥，桥身由千年古木搭建，栏杆上爬满墨绿色的“锁雾藤”，藤叶边缘长着细密的倒刺，却开出串铃般的白花，花瓣上的露珠坠进沼泽，溅起的涟漪竟在水面画出同心纹。桥中央的木板上，刻着两个交缠的名字：“墨渊”“清瑶”。
“又是合欢宗的人？”周衍蹲下身抚摸刻字，指尖触到木纹时，锁雾藤突然剧烈摇晃，白花纷纷凋落，露出花蕊里藏着的小字：“雾泽锁灵，需双心同频，方得启桥。”
“双心同频？”玄九挠头，“是要像黑森林的前辈那样牵手吗？”他试着拉过李萍的手腕，锁雾藤却毫无反应，倒刺反而绷得更紧了。
冷凝霜凝视着桥对岸，那里的雾气似乎更稀薄些，隐约能看见片发光的水域：“传说迷雾泽深处有‘同心泉’，是合欢宗双修的秘境，看来要过这桥，得解开他们留下的契语。”她指着木板上的刻字，“墨渊、清瑶，这两个名字在《合欢宗典》里提过，是百年前最擅长‘灵契术’的道侣，据说他们能与草木结契，让植物成为彼此心意的见证。”
李萍忽然发现，锁雾藤的倒刺排列很有规律，像是某种密码。她摘下片泉脉花的花瓣，轻轻放在刻字中央，花瓣立刻被藤叶卷住，化作道淡绿色的光流钻进木纹里。刹那间，桥身的木板开始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组成半阙残缺的诗：“雾锁桥头风不定，_____，一契同心草木听。”
“是让我们补全诗句？”周衍皱眉，“合欢宗的诗多与‘相守’有关，我试试……‘月牵两岸影随行’？”话音刚落，锁雾藤的倒刺突然扎进木板，将那句诗划得粉碎。
玄九急得首拍手：“我来我来！‘花缠枝桠鸟和鸣’！”这次更糟，几朵白花首接炸开，喷出的雾气差点迷了他的眼。
冷凝霜沉默片刻，望着桥对岸的微光轻声道：“或许不是写景，是写心。”她想起黑森林石像掌心的藤苗，缓缓开口，“雾锁桥头风不定，‘双掌相抵意自宁’，一契同心草木听。”
最后一个字落地，锁雾藤的白花突然齐齐绽放，倒刺变软如绸带，顺着木板的纹路缠绕而上，在桥中央织出个镂空的同心结。木板上的诗句补全了，金色的纹路顺着藤蔓流淌，像在鼓掌。
“成了！”玄九刚要迈步，却被李萍拉住——桥面上突然浮出层水膜，膜里映出模糊的人影，一男一女正坐在桥边，男子用剑在木板上刻字，女子则将锁雾藤的种子埋进桥缝，两人时不时相视而笑，水膜里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这锁雾藤认主，以后只要有真心相付的人来，它就会……”
“是墨渊和清瑶！”周衍凑近水膜，“他们在给锁雾藤下契，难怪这藤能分辨心意。”
水膜里的画面突然晃动起来，女子的身影渐渐变淡，男子抱着她跪在桥上，声音带着哽咽：“清瑶！你的灵元快耗尽了，这‘以身养藤’的法子太险……”女子笑着摇头，将最后一缕灵力渡进锁雾藤：“这样……它就能替我守着你了……以后来这儿的人，都能知道……我们没分开过……”
画面散去时，锁雾藤的白花全变成了淡粉色，桥身的同心结发出温暖的光。李萍忽然明白，刚才的诗句不是考较文采，是要懂“意自宁”的分量——不是风停雾散的安宁，是两人掌心相抵时，哪怕身处险境也能稳住的心意。
她与周衍对视一眼，同时伸出手，掌心贴在同心结上。周衍的灵力带着黄土塬的厚重，李萍的灵力带着泉脉花的温润，两股力量刚一交汇，锁雾藤便像活了过来，顺着两人的手臂往上爬，在手腕上缠成个临时的藤环。桥面上的水膜再次浮现，这次映出的是黑森林的同心花，与眼前的锁雾藤交相辉映。
“原来如此。”冷凝霜望着交融的灵力，“合欢宗的双修从不是单纯的力量叠加，是让彼此的灵息刻进对方的脉息里，连草木都能认出这种羁绊。”
过了桥，同心泉果然在眼前——潭水清澈见底，水底沉着无数发光的石片，每个石片上都刻着一对名字，正是历代来此的双修道侣留下的契证。潭边的石壁上，挂着件残破的红衣，衣角绣着半朵合欢花，与黑森林石像上的花纹如出一辙。
玄九的藤灵鱼突然从水盆里跳出来，游向潭中央，用尾巴卷起块石片，石片上刻着“林玄”“苏瑶”二字——正是黑森林那对道侣的名字。“他们真的来过这里！”他惊喜地喊。
李萍将带来的同心花花瓣放进潭水，花瓣立刻化作只银红色的鱼，与藤灵鱼一起游弋在石片之间。潭水泛起涟漪，石壁上渐渐显露出清瑶的字迹：“双修道侣，修的从不是术，是信。信他会接住你的灵元，信她愿与你共赴险，信这份心意能透过草木、石片、风雾，传到很久以后……”
“所以锁雾藤认的不是诗句，是那份‘信’。”周衍抚摸着石壁，“墨渊和清瑶用生命护着这处秘境，就是想告诉后来者，真正的双修，是哪怕隔着生死，也能让对方的力量在自己身上延续。”
冷凝霜的银箭轻轻碰了碰潭水，水面映出她箭尾的星藤嫩枝，嫩枝上竟抽出片新叶，叶尖沾着点红——那是红石山火藤的颜色。“你看，”她轻声道，“我们的灵力也在互相影响了。”
雾开始散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同心泉上，水底的石片反射出万千光点，像撒了满地星星。锁雾藤的白花飘落在潭里，与石片上的名字依偎在一起，仿佛在说“看，这么多人都来过，都信着”。
李萍忽然想起黑森林那株开出同心花的主藤，此刻再看眼前的泉、桥、藤，终于懂了合欢宗双修道侣的真谛——不是旁人眼中的缠绵，是把对方的名字刻进自己的脉息，把对方的牵挂融进守护的草木，让这份羁绊比生命更长久。
玄九捡起块光滑的石片，递给李萍和周衍：“我们也刻个名字吧？就刻‘守藤人’，代表我们一起护着这些故事。”
石片落进潭水时，锁雾藤突然往泉边蔓延，在岸边织出个新的同心结，结里嵌着片星藤叶、一朵泉脉花，还有点火藤的红焰。
“下一站去哪？”玄九问。
李萍望着潭水里游弋的银红小鱼，笑道：“去‘回音谷’吧，听说那里的石头能记下声音，说不定还能听见前辈们留下的话呢。”
雾气彻底散去，同心泉的水映着蓝天，水底的石片在阳光下明明灭灭，像无数双含笑的眼睛。他们知道，这处秘境会继续等下去，等更多带着“信”的人来，让这些关于守护与牵挂的故事，永远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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