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张傩戏面具静静躺在那里。
是典型的湘西傩戏面具，老桃木的肌理粗糙得硌眼，暗红漆皮像干涸的血痂般卷边，明黄的纹路断成一截截，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色。
面具只有右半张，从眉骨斜斜切到下颌，雕刻着狰狞的傩神纹路，额心处刻着一个模糊的“林”字——笔画深而光滑，是祖父常年用指尖的痕迹，那是林家傩戏传人的标记。
最让林砚心悸的，是面具的眼窝。
右半边眼窝是镂空的，边缘凝着一块暗红污渍，像凝固的血痂，早己渗进桃木的肌理里，在手机冷光下泛着陈旧的、近乎发黑的光泽。
污渍的形状不规则，像有人戴着这半张面具时，眼尾的血顺着木纹晕开，又被匆忙搁在椅面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痕迹。
林砚的指尖剧烈颤抖，连呼吸都放轻了——他不敢碰那半张面具，仿佛那暗红污渍里藏着某种诅咒，一碰就会唤醒沉睡的邪祟。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祖父最后一通电话的画面：
那天深夜，电话那头的喘息声越来越重，电流的杂音像无数只飞虫在耳边嗡嗡作响，而那段诡异的苗疆童谣却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黏腻感：
“阿妹莫要回头看，七楼的门开又关……阿爷的面具挂墙端，朱砂一点定平安……”
当时他以为“阿爷的面具”只是童谣里的意象，可现在看着椅面上的半张面具，看着眼窝处的暗红污渍，他突然浑身发冷——祖父电话里的背景音，根本不是什么童谣，是有人在他身边，贴着他的耳朵，低声哼唱着这段带着诅咒的调子。
是“7楼的客人”吗？是那个戴着这半张傩戏面具的人吗？祖父的失踪，这把太师椅，这半张面具，还有那个神秘的7楼，到底藏着怎样的关联？
工作室里静得可怕，只有手机屏幕的冷光在闪烁，那个“7楼的客人”的ID依然亮着，像一个沉默的幽灵，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空气中的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檀香，甜腻里裹着一丝腥气，那腥气越来越浓，分明就是从面具眼窝的暗红污渍里飘出来的，像陈年的血味，黏在鼻尖挥之不去。
林砚慢慢抬起头，看向手机屏幕。漆黑的首播间里，那个“1”字像一颗孤星，而“7楼的客人”五个字像是一道朱砂符咒，牢牢钉在屏幕中央。他仿佛能听到，手机扬声器里传来极轻的呼吸声——呼——吸——，和他的喘息叠在一起，在空荡的工作室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祖父的太师椅空着，椅面上的半张面具像个沉默的鬼魅，眼窝的血渍在暗处泛着光，像是在眨眼。
而屏幕里的“7楼的客人”，像个蛰伏的影子，隔着冰冷的屏幕，正与他遥遥相望。
林砚握紧了口袋里的朱砂盒，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他知道，自己己经踏入了祖父留下的谜团里，而这张半残的傩戏面具，这个诡异的首播间，还有那个神秘的“7楼的客人”，只是谜团的开始。
祖父最后一通电话里的童谣还在脑海里回响，与房间里的寂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盯着那半张傩戏面具，突然注意到面具的断裂处，似乎刻着一行极小的字，被暗红色的污渍掩盖了大半，只能隐约看到两个模糊的笔画——
像是“7”，又像是“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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