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咽的山风刚刚卷走沈妤话音里的最后一丝寒意，狼牙谷狭窄的入口处，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便从昏暗的阴影中猛地冲了出来，他身上同样穿着玄甲军斥候的服装，却比那三具尸体要完整得多。
“王爷！玄影队长！”
那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到众人面前，他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罩，露出一张因为恐惧和剧烈奔跑而涨得通红的年轻脸庞，嘴唇干裂，声音嘶哑。
“有埋伏！谷里有埋伏！”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玄影立刻上前一步，将他扶住，急切地问道。
“李默？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其他人呢？”
那名叫李默的斥候惊魂未定地指着身后那深不见底的山谷，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都……都死了！王五哥和赵六哥，为了掩护我，都被……被北狄的游骑兵给射杀了！他们人不多，大概……大概只有十几骑，但他们占据了有利地形，我们一进去，就遭到了伏击！”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玄甲军士卒的脸上，都瞬间蒙上了一层悲愤的阴影，众人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眼中燃起了复仇的怒火。
军医听到“十几骑游骑兵”这个说法，脸上那困惑的表情似乎找到了答案，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三具尸体，又看了一眼沈妤，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质疑。
“沈女官，您看……这会不会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言下之意却非常明显：或许你的推断有些偏差，死者并非死于重装战马的践踏，而就是被这十几骑狡猾的游骑兵，利用地形优势，用乱石和弓箭杀害的。
毕竟，“十几骑游騎兵”这个解释，远比“一支重装骑兵在自家地盘上虐杀自己人”这种惊世骇俗的推论，要更容易让人接受。
几名玄甲军的队率也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色，他们看向沈妤的目光中，刚刚升起的敬畏，此刻又掺杂进了一丝怀疑。
整个溪谷的入口，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一股无形的压力，开始朝着沈妤汇聚。
萧玦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沈妤，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带着一种全然的信任。
沈妤没有理会众人目光的变化，她只是缓缓地走到那名叫李默的斥候面前，蹲下身子，与他平视。
“你说，你是亲眼看到王五和赵六，被北狄的游骑兵射杀的？”
她的声音很温和，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是在询问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李默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他立刻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挤出悲痛的神情。
“是！是的！我亲眼所见！箭矢如雨，我……我若不是跑得快，恐怕也回不来了！”
他说着，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试图表现出自己的后怕与侥幸。
沈妤静静地看着他，她的脑海中，“真相归档库”里所有关于“应激反应”和“微表情心理学”的数据，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分析着眼前这个男人每一个最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那你一定很害怕吧？”
沈妤忽然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李默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头，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哭腔。
“怕！怎么能不怕！亲眼看着兄弟死在自己面前，我……我恨不得跟他们拼了！”
他演得声泪俱下，充满了袍泽战死的悲愤。
沈妤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微不可见的冷意。
“是吗？”
她伸出手，轻轻地抬起了李默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一个真正经历过生死瞬间、低配细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并因此感到极度恐惧和悲伤的人，他的瞳孔会不自觉地收缩，眉心会紧蹙，嘴唇会因为缺水和紧张而变得苍白干裂，呼吸也会变得短促而不规律。”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根冰冷的针，一针一针地扎进李默的心里。
“但是……”
她的手指轻轻地拂过李默的脸颊。
“你的瞳孔虽然因为黑暗而有所放大，但边缘却很松弛，并没有应激性的收缩，你的眉心是舒展的，嘴唇虽然干裂，但血色却很正常，你的呼吸虽然急促，但节奏却很平稳，更像是因为剧烈奔跑，而非发自内心的恐惧。”
她顿了頓，语气变得冰冷而锐利。
“你在说谎。”
“你根本就没有亲眼看到他们被射杀，你刚才那番声泪俱下的表演，全都是装出来的！”
此言一出，整个溪谷入口，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那名叫李默的斥候，身体猛地一僵，他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我……我没有！你胡说！你一个女人家，懂得什么沙场生死！我……”
他激动地反驳着，试图用更大的声音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慌乱和恐惧。
沈妤没有给他继续表演的机会，她缓缓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冰。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你刚才说，王五和赵六，是被北狄的游骑兵，用箭矢射杀的？”
“没……没错！就是他们！”
李默想也不想，就立刻点头承认。
这正是他编造好的、最合情合理的谎言。
“很好。”
沈妤的眼中，闪过一丝洞察一切的锐利光芒。
她缓缓地转过身，指着不远处那具被溪水冲刷干净的、名为赵六的尸体。
“那你现在，就走过去，给我指出来……”
她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
“赵六的身上，哪一处，有被箭矢射穿的伤口？！”
李默的身体，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他所有的谎言，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句简单到极致、却又致命到极致的反问面前，被击得粉碎！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那具尸体，那具他根本没有仔细看过的尸体……那具颈骨断折，浑身上下，根本就没有任何箭伤的尸体！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那眼神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与恐惧。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精心编造的、天衣无缝的谎言，竟然会被这样一个看似最不起眼的、却又是最致命的细节，彻底戳穿！
玄影和所有的玄甲军士卒，在这一刻，也全都明白了过来！
他们看向李默的眼神，瞬间从同情和悲愤，变成了无尽的冰冷与杀意！
这个叛徒！
沈妤冷眼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中积压的最后一丝因为对方的狡辩和误导而产生的郁气，也随之烟消云散。
她没有再多看那个己经如泥的叛徒一眼，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深邃而危险的狼牙谷。
她对着身旁那双始终带着欣赏与信任的深邃眼眸，平静地说道。
“王爷，我想，我们的敌人，不仅想把我们引进去，更想让我们相信，里面等着我们的，只是一群无足轻重的……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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