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偏厅之内，烛火静静燃烧，将墙壁上斑驳的影子拉得细长。
沈妤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布衣，虽然简单，却也让她摆脱了天牢里的污秽与颓丧。
她安静地坐在一张红木椅上，面前是一杯尚在冒着热气的清茶，这是玄影端来的，一个无声的善意。
萧玦的轮椅停在不远处的阴影里，他闭目养神，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却又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掌控着整个空间的节奏。
沉重的厅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巨响，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一行人簇拥着两位衣着华贵的妇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沈妤的继母刘氏，以及她的庶妹沈琬。
刘氏一见到沈妤，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立刻布满了悲愤与厌恶，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扬起手就要朝沈妤的脸上扇去。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孽障，害死了贵妃娘娘，如今还有脸面坐在这里喝茶！”
她的手腕在半空中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稳稳抓住，玄影不知何时己挡在了沈妤身前。
刘氏用力挣扎了几下，却发现玄影的手纹丝不动，她只能气急败坏地尖叫起来。
“放开我！你们这是要造反吗？我乃是当朝大将军的夫人，你们竟敢对我不敬！”
沈琬也立刻跟了上来，她脸上挂着泪痕，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扶住刘氏的胳膊，对着沈妤哀声说道。
“姐姐，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贵妃娘娘待你恩重如山，你怎能下此毒手？如今我们整个沈家都被你连累了，父亲在朝堂上都抬不起头来。”
她的话语柔弱，却字字诛心，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沈妤的身上。
跟在她们身后的，还有大理寺卿和几名官员，他们看着眼前这场闹剧，脸上都露出了为难又鄙夷的神色。
“够了。”
阴影中传来了萧玦冰冷的声音，虽然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刘氏的叫嚷声戛然而止，她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王爷。
“七王爷，您可要为我们沈家做主啊，这个孽女心术不正，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理应千刀万剐，如今却在这里逍遥，天理何在啊！”
萧玦缓缓睁开眼睛，深邃的目光落在沈妤平静的脸上。
“本王己经查明，德贵妃并非死于中毒，沈妤的嫌疑己经洗清。”
他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了千层浪。
大理寺卿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精彩，而刘氏和沈琬的脸上则同时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慌。
“不可能！王爷，这绝不可能！太医院的诊断怎么会有错？一定是这个贱人巧言令色，蒙骗了王爷您！”
沈琬急切地辩解道，她的反应比她母亲还要激烈。
沈妤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她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然后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她这副淡然自若的态度，更加激怒了沈琬。
“姐姐，你为什么要狡辩？当给贵妃娘娘送去那碗燕窝粥，是宫女小翠亲眼所见，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到什么时候？”
她说着，便将身后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宫女推到了前面。
那名叫小翠的宫女立刻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奴婢……奴婢亲眼看到，是沈大小姐将燕窝粥端给贵妃娘娘的，娘娘喝下之后，没过多久就……就毒发身亡了。”
大理寺卿皱着眉头，看向沈妤。
“沈妤，人证在此，你作何解释？”
沈妤终于放下了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她站起身，缓缓走到那名叫做小翠的宫女面前，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你叫小翠是吗？别怕，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照实回答就好。”
她的声音很温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小翠怯生生地抬起头，点了点头。
“你确定，是我亲手将燕窝粥端给贵妃娘娘的？”
沈妤问道。
“是……是的，奴婢看得清清楚楚。”
小翠的声音依旧在发抖。
“那么，当时我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梳的是什么样式的发髻？戴了什么样的首饰？”
沈妤连续抛出了三个问题，每一个都具体到了细节。
小翠的眼神开始闪躲，她张了张嘴，支支吾吾地回答。
“是……是粉色的衣服……发髻……发髻上有一支珠钗……”
沈妤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她站起身，转向大理寺卿。
“大人，我自入宫陪伴贵妃以来，因体弱畏寒，从未穿过单薄的粉色衣衫，皆是颜色厚重的暖色调衣物，而且我生性不喜珠翠，发髻上从不佩戴任何首饰，这一点，宫中许多人都可以作证。”
她的话让小翠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沈琬见状，立刻厉声呵斥道。
“大胆奴婢！你看花了眼不成？还不快给王爷和大人说清楚！”
沈妤没有理会她的表演，而是继续对小翠说道。
“你说谎的时候，眼睛会不自觉地向右上角看，这是在调用大脑中负责虚构画面的区域，你的呼吸变得急促，双手下意识地绞紧衣角，这些都是心虚和紧张的典型表现。”
她每说一句，小翠的身体就抖得更厉害一分。
“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看到我了吗？还是有人教你这么说的？”
沈妤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小翠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住地磕头。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是二小姐……是沈二小姐让奴婢这么说的！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啊！”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脸色煞白的沈琬身上。
刘氏也慌了神，她指着小翠怒骂道。
“你这个贱婢，竟敢血口喷人，污蔑主子！来人啊，把她拖出去给我乱棍打死！”
沈琬强作镇定，她上前一步，泪眼婆娑地看向萧玦。
“王爷明鉴，这奴婢定是被沈妤收买了，故意反咬一口，想要陷害于我，我与贵妃娘娘情同姐妹，怎么可能会害她呢？”
她演得声泪俱下，楚楚可怜，足以让任何男人心生怜悯。
沈妤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像是看一个跳梁小丑。
“妹妹说得真是情真意切，我差一点就信了。”
她缓缓走到沈琬面前，目光落在她那双保养得极好的纤纤玉手上。
“妹妹既然与贵妃娘娘情同姐妹，想必贵妃遇害之时，你一定就在身旁，悲痛欲绝之下，你可曾上前去搀扶过贵妃？”
沈琬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
“那是自然，我当时心都碎了，只想将娘娘扶起来。”
她急于表现自己与贵妃的亲密，却没意识到自己己经掉入了沈妤的陷阱。
“很好。”
沈妤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那么，就请妹妹伸出你的手，让大家看一看。”
沈琬的脸色“唰”的一下变了，她下意识地将双手藏到了身后。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手有什么好看的？”
她的反应让所有人都看出了不对劲。
刘氏也急忙挡在女儿身前。
“沈妤你休要在此无理取闹！我女儿金枝玉叶，岂是你说看就能看的！”
沈妤根本不理她，只是盯着沈琬，一字一句地说道。
“妹妹不敢吗？还是说，你的手上，藏着杀人的证据？”
“一派胡言！”
沈琬的声音己经带上了一丝尖利的颤音。
萧玦此时终于再次开口，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玄影，让她把手伸出来。”
“是。”
玄影应声上前，根本不给刘氏母女任何反应的机会，他一把抓住沈琬藏在身后的右手，用力将她的手掌摊开，呈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沈琬白皙娇嫩的右手虎口处，赫然有两道平行的、己经结痂的细长划痕，而在她的食指指腹上，还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圆形压痕。
众人看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只有沈妤，看着那几处痕迹，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她脑中的“真相归档库”里，关于各种微型机关暗器的三维结构图和使用方法，此刻正清晰地浮现出来。
“各位大人请看，这两道划痕，是因为操作一种需要向后拉动扳机的筒状暗器时，被机括边缘反复摩擦所留下的，而这处圆形压痕，则是长时间用力按压发射按钮导致的。”
沈妤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偏厅之内，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沈琬的心上。
“这种暗器，可以无声无息地发射出一根淬了麻药的细针，精准地刺入要害，而杀害贵妃娘娘的，正是这样一枚从她耳后刺入延髓的钢针！”
她转过身，面对着面无人色的沈琬，眼神冷得像冰。
“我亲爱的妹妹，你手上这无法磨灭的痕迹，就是你为了熟练使用杀人凶器，而日夜练习所留下的铁证！”
“现在，你还敢说，你与贵妃娘娘的死，毫无关系吗？”
沈妤的话音落下，沈琬的身体软了下去，瘫倒在地，脸上只剩下绝望和恐惧。
刘氏也呆立当场，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理寺卿和一众官员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看着沈妤的眼神，己经从最初的轻蔑，转为了深深的震惊与敬畏。
沈妤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连日来所受的冤屈与压抑，伴随着这无可辩驳的真相，一同释放了出来。
她看着如泥的沈琬，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但她己经用自己的知识，漂亮地打赢了这绝地求生的第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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