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阳王朝的疆域内,若论道教祖庭的底蕴与历史,位于东南剑州的龙虎山绝对算得上一个。
其传承之悠久、道统之纯正,原本与雄踞北方的武当山在伯仲之间。
但是在某些方面,武当山因其独特的丹道与剑术传承,在江湖上的声名一度更为显赫。
然而,近百年间,龙虎山的声势却稳稳压过了武当山,被离阳朝廷正式敕封为“道教祖庭”,尊为天下第一玄门。
这其中最关键的原因,并非龙虎山道法突然精进多少,而是源于一场深刻的政治捆绑。
根源在于离阳赵氏皇族的一位老祖宗。
这位辈分极高的皇室成员,在多年前选择离开太安城的深宫,悄然隐居于龙虎山后山秘境之中,清静修道,不问世事。
这位老祖宗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枢纽,将龙虎山的气运与离阳赵氏的国运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共生关系。
正因为这层无法割裂的联系,离阳朝廷对龙虎山的扶持可谓不遗余力。
历代龙虎山天师,皆由离阳皇帝亲自敕封,赐予象征极高尊荣的紫色法衣。
朝廷更是投入海量资源,为龙虎山修建宫观,赏赐田产,使其香火鼎盛,势力急剧膨胀。
如今龙虎山上的西大天师,每一位都是受朝廷敕封、身穿紫袍的显赫人物,不仅道法高深,更在离阳朝堂拥有着不容小觑的影响力。
龙虎山也因此汇聚了天下最多的道家精英,其势力范围早己超出宗教范畴,深深渗透到离阳的政治、经济乃至军事领域。
反观武当山,虽仍保持超然地位,道法自然,但因缺乏这种与皇权的深度绑定,在资源、声势和官方影响力上,便逐渐被龙虎山甩开。
离阳朝廷对武当山的态度是“敬而远之”,尊其地位,但并不会给予龙虎山那般毫无保留的支持。
因此,在离阳王朝的版图上,龙虎山己然成为了一个集宗教神圣性与政治权威于一体的独特存在,它的兴衰,某种程度上也预示着离阳国运的起伏。
这种特殊的地位,也使得龙虎山在天下纷争中,注定无法独善其身,必将被卷入漩涡的中心。
……
龙虎山后山,一处人迹罕至的幽静山谷。
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几尾游鱼悠闲地摆动着尾巴,岸边,一位身着再普通不过的灰色道袍的中年道人,正静静地坐在一块青石上。
他面容清癯,看不出具体年岁,眼神平淡如水,仿佛己看尽了世间沧桑。
手中握着一根青翠的竹竿,竿头系着一根透明丝线,垂入溪中。
他既无鱼钩,也无鱼饵,就这么静静地“垂钓”着,与其说是在钓鱼,不如说更像是在钓这一方山水灵气,钓这天地间的片刻宁静。
山风吹过,拂动他额前的几缕灰白髮丝,他却浑然不觉,整个人仿佛与周围的山水融为一体,气息悠长而绵密,深不可测。
这位看似平凡的道人,便是离阳王朝最为隐秘的底蕴之一,那位选择远离太安城繁华、隐居龙虎山清修的皇室老祖宗——赵黄巢。
他虽身披道袍,隐居山林,看似不问世事,但其存在本身,就是龙虎山与离阳皇室之间最坚固的纽带。
他的意志,某种程度上,便能影响龙虎山乃至离阳朝廷的动向。
此刻,他看似在垂钓溪水,心神或许早己神游太虚,或许正在推演着天下气运的流转。
北凉徐骁之死,敦煌萧云崛起,北凉内乱,西楚暗流涌动……这一桩桩一件件,恐怕都逃不过他冥冥中的感知。
这位离阳老祖的静坐垂钓,与山外世界的波谲云诡,形成了一种紧张的对比。
溪水潺潺,赵黄巢依旧保持着垂钓的姿态,仿佛与青石融为一体。
这时,一个约莫十来岁、身穿洗得发白的洁净道袍的小道童,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在他身边站定。
小道童面容清秀,眼神却异常灵动深邃,不似寻常孩童。
小道童看着赵黄巢的背影,轻声开口,声音清脆:“还在钓?”
赵黄巢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没有鱼钩的丝线上,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北凉这棵大树一倒,天下眼见着就要大乱。水面下的暗流,比这溪水要汹涌得多。
我不得不在此,好好盯着。”
小道童闻言,嘴角泛起一抹与其年龄不符的、洞察世事的淡然微笑:“徐骁被杀,确实引起了天下震动,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
不过,有那位‘白衣兵仙’陈芝豹接手北凉,以他的能力和手腕,想必很快就能稳住局面。
北凉不乱,离阳的北大门就还算稳固。我倒不觉得,你们离阳皇室需要震动到什么地方去。”
他言语间,对陈芝豹的能力似乎颇为认可。
赵黄巢终于微微侧过头,瞥了小道童一眼,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低沉了几分:
“你只看到了陈芝豹的能力,却未必看透他的心思。老夫担心的,恰恰就是陈芝豹此人。”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不解:“这一次,朝廷暗中扶持陈芝豹上位,意图借他之手稳住北凉,甚至希望他能成为朝廷钳制北莽的一把利刃。
这一步棋,走得太过凶险,我真不知道那位陛下和张首辅,究竟是如何思量的。”
“陈芝豹,绝非甘居人下之辈。他今日能借朝廷之力上位,来日羽翼,谁又能保证他不会成为第二个徐骁,甚至……比徐骁更具威胁?”
赵黄巢的目光重新投向溪水,仿佛在凝视着不可测的未来,“徐骁虽跋扈,但与先帝、与朝廷,终究还有一份香火情谊和默契在。
而陈芝豹……此人心中只有北凉和他自己的霸业,对朝廷,可没有半分敬畏之心。”
“扶持他,无异于饮鸩止渴,养虎为患。”
赵黄巢最后下了论断,语气中充满了对离阳朝廷决策的深深担忧。
小道童静静地听着,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更加幽深,轻声道:“所以,你才更需要在这里‘钓’着,不是么?”
赵黄巢默然不语,算是默认。
溪边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你既然找到我,就说明你想要跟我做些什么交易,说吧,是什么交易。”
“我帮你带来徐凤年,让他牵制陈芝豹,我好歹是个陆地神仙,要带一个人不难,你不能轻易出龙虎山,这件事我帮你做是正好的。”
赵黄巢面无表情,“你要什么?”
小孩子笑着举起一只手,“离阳一印气运,帮助我开天门,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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