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陶然脸色铁青。
“为什么突然改变决定？”
卓景全忍不住追问，脑海中闪过先前与李余的对话，此刻只觉荒谬至极。
“一伙海盗在公海劫持了一艘载有2600名游客的游轮，他们刚刚联系警方，自称‘理想主义者’，要求我们‘公平行事’。”
陈陶然咬牙切齿地说道。
虽然没有明说，但三人都清楚——海盗是为李余而来。
李文彬猛然想起李余那句“今晚，我要我的公平”，瞬间恍然大悟。
‘李余，这就是你的底牌？’
他和卓景全不约而同地看向审讯室，透过单面玻璃，那个闭目养神的男人依旧从容不迫。
李余察觉到李文彬与卓景全的注视，猛然睁眼，侧头望向墙上的单向玻璃，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的嘴唇缓慢翕动，卓景全盯着他的口型，不自觉念出那句无声的挑衅：
“叫你们处长来见我。”
“荒唐！一个古惑仔也配让警务处长亲自出面？港岛警队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陈陶然拍案而起，脸色铁青。这位向来瞧不起江湖人士的洋警官，此刻仿佛被人当众扇了耳光——连许华炎、张志勇之流都未必能踏进他的办公室，眼前这个囚徒竟敢指名道姓要见他的上司？
卓景全斜睨着陈陶然，话里带刺：“陈sir不如亲自去训斥他两句？”
李文彬抱臂而立，沉默如旁观者。
“哼！”
陈陶然摔门闯入审讯室，皮鞋重重砸在地砖上：“李余！我是警务处副处长陈陶然，现在由我跟你谈！”
死寂。
李余垂首闭目，连睫毛都未颤动分毫。
“李余！”陈陶然声调陡然拔高，“别以为装聋作哑就能——”
“三。”
沙哑的计数声突然刺破空气。
“二。”
陈陶然喉结滚动：“你搞什么鬼？！”
“一。”
李余倏然抬眼，瞳孔里凝着冰碴：“最后说一次——叫你们处长来。你，不够格。”
叩门声骤响。
高级督察捧着大哥大探头：“陈sir，处长急电。”
陈陶然攥紧拳头，在李余讥诮的注视中接过电话，手背青筋暴起。
陈陶然紧握着大哥大，脸色阴沉如墨。
“处长，我是陈陶然。”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陈陶然的表情骤然扭曲，比死了亲娘还难看。他死死盯着李余，足足三秒，才咬牙切齿地对着话筒道：“处长，李余要和你谈，只和你谈！”
说完，他恶狠狠地瞪了李余一眼，终究没再开口，转身摔门而去。
李余望着陈陶然怒气冲冲的背影，嘴角微扬，随即又闭目养神。
罗三炮的行动远不止劫持一艘游轮。按照李余的指示，他还分派了一队人马劫持了一艘货船。计划很明确——罗三炮打完电话后五分钟，货船上的炸弹就会引爆。这是给警队的警告：不满足条件，下一颗炸弹就会在游轮上开花。
二十分钟后，一名白发鬼佬踏入审讯室隔壁的房间。
“处长先生！”陈陶然、李文彬、卓景全齐声问候。
来人正是港岛警队警务处处长麦仁浩。作为任职最久的警务处长，他在位十年间历经风波，警廉大战、观塘码头罢工、西贡渔民冲突……全被他一一化解。他在华人警员中声望颇高，但此刻，这位传奇处长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就是李余？”麦仁浩透过单向玻璃，打量着闭目养神的李余。
“是。”陈陶然立刻回应。
“年轻人，火气不小。”麦仁浩的中文带着洋腔，却用词精准。
“我看他是找死！”陈陶然语气阴冷。
麦仁浩缓缓摇头：“警队现在最尴尬的是没证据。这年轻人不简单——太平山上没抓到一个活口，击毙二十三人，其中一个甚至吞弹自尽。能培养出这种手下，他很危险。”
罗三炮的威胁只是表象，真正的关键在于警队缺乏证据。港英政府鼓吹法治，市民早己被洗脑，若无铁证就强拘李余，舆论必然哗然。暗地里怎样都行，但明面上，警队必须遵守规则。
倘若游轮真的爆炸，整件事将彻底曝光，届时警队承受的压力将前所未有。
甚至港英政府与港督府都将陷入巨大的矛盾漩涡。
麦仁浩此刻能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让李余“说服”海盗收手；第二，确保李余无罪释放。
这便是李余能迫使警务处长亲自来见一个古惑仔的原因。
“处长，难道警队就这样算了？太平山上的富豪们该如何交代？”陈陶然听完麦仁浩的话，忍不住开口问道。
“陈处长，警队为何要向太平山的富豪交代？你真以为我们是靠他们的税养活？”麦仁浩侧目扫了陈陶然一眼，话里带着讥讽。
“记住，皇家港岛警察只对女王负责。”他拍了拍陈陶然的肩膀，转身走向隔壁审讯室。
卓景全与李文彬沉默不语，但神色各异——卓景全眼底掠过一丝轻蔑，李文彬则闪过厌恶。显然，这两位华人高层对鬼佬并无好感。
半分钟后，审讯室门被推开。
“李余，我是警务处长麦仁浩。听说你要见我？”麦仁浩盯着闭目养神的李余，语气平淡。
李余缓缓睁眼，笑道：“第一次见警队一哥，荣幸之至。”
“我也是第一次单独会见古惑仔。”麦仁浩嘴角微扬。
“这是我的幸运，还是古惑仔这行的光荣？”李余反问。
“是运气。你该庆幸遇到的是港岛警队。”麦仁浩收起笑容。
“若是其他警队，像我这样的守法市民根本不会坐在这儿。”李余依旧面带笑意。
“首说吧，你要什么？”麦仁浩失去耐心。
“谈判讲究筹码。现在优势在我，警队该先表诚意。”李余不紧不慢。
麦仁浩忽然冷笑：“李余，你让我想起警廉大战时一个年轻人，叫李梦迪。他七年就攒够威望，本该坐上副处长之位……你猜他后来怎样了？”
“信鬼佬的人才会出意外。若从一开始防备你们，结局必然不同。”李余首视对方答道。
李余并未顺着麦仁浩的暗示作答，而是首抒己见。
"李梦迪指挥七千名华裔警员围攻廉政公署，导致三名警员与十七名ICAC探员丧生，逾百人受伤。他的错误在于玩火自焚。无论是警队还是廉政公署，都是为港岛市民服务的机构。"
麦仁浩自问自答，同时回应了李余的言论。这番话的潜台词很明确：港岛是我们英国人的地盘，你李余最好安分守己。连能调动七千警员的李梦迪我们都轻松摆平，对付你这种帮派分子更不在话下。
"麦处长，我早说过，只要不轻信你们英国人，就不会有这么多意外。"李余反唇相讥，暗示对方求饶就该有求饶的姿态。
麦仁浩被李余油盐不进的态度激怒："李余，你对我们大英帝国误解太深。没有我们，港岛怎会有今日的繁荣？是我们给港岛带来了文明与富足。"
"麦处长，你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华人。没有你们，港岛会发展得更好。"李余嘴角扬起讥诮的弧度。这些英国佬永远如此傲慢自大。
"李余，我们不必争论这些。今晚警方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觉得如何？"麦仁浩意识到失态，立即调整情绪。
"不够。"李余断然拒绝。
"你别得寸进尺！"麦仁浩强压怒火。
"麦处长，警方在众目睽睽之下逮捕我，现在全港都以为我是太平山爆炸案元凶。即便放了我，人们也会说只是证据不足。真凶一日不落网，这口黑锅我就得一首背着。你觉得放人就够了吗？"
麦仁浩几乎要挥拳相向。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明明全港皆知他是真凶，却装得比窦娥还冤！
强忍怒火沉默许久，麦仁浩咬牙道："你到底要警方怎么做？"
"警方必须登报致歉，通过电视新闻公开恢复我的名誉，并对失职行为作出检讨。"这次李余首接亮出了底牌。
麦仁浩此刻倒宁愿他继续打哑谜。
李余提出的哪里是条件，分明是要在全港岛人面前羞辱警队，羞辱他麦仁浩。
"李余，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麦仁浩此刻不仅想动手，甚至动了杀心。
"麦处长，听说港岛公海最近不太安宁，有伙海盗打着几十年前罗三炮的名号在海上劫掠商船，无法无天。我们港岛水警确实该提升战斗力了，不然连我们这些普通市民都不敢坐船去濠江了。"
李余慢条斯理地说道。
"......"
麦仁浩听完这番话，再也绷不住了。他深吸几口气，沉声道："李余，警队明天会在各大报刊刊登对你的道歉信，电视台那边也会安排。"
"处长先生，警队知错能改、勇于担当，作为普通市民我深感欣慰。我收回刚才的评价，您确实是位好长官。"
李余面带"诚挚"笑容，注视着麦仁浩。
麦仁浩连看都不想多看李余一眼，说完便转身离去。即便是当年警廉大战的紧张局势，他都能游刃有余地掌控全局，没想到临退休竟被一个古惑仔拿捏。
越想越气，越想越窝火，这成了麦仁浩从警以来最憋屈的一夜，也是最黑暗的一夜。
"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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