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内,烛火摇曳,映得金砖如流银泻地。
丝竹声歇,檀香袅袅,百官屏息,只待那位来自战败小国的质女出丑。
楚拂衣立于屏风前,素白衣裙不染纤尘,银蝶簪在发间,随步轻颤,宛如掠过寒夜的一缕微光。
她未施浓妆,也无华服,却偏偏在这珠翠满堂之中,成了最不容忽视的存在。
众人原以为她会怯场,会推辞,甚至伏地请罪。可她没有。
她提笔落墨,动作干脆利落,仿佛不是在赴一场诗宴,而是在主持一场战略复盘会议。
她的指尖稳如磐石,眼神清明如雪后初晴的天。
“奴愿以诗论政,作《赋税三策论》。”
声音不高,却像一柄薄刃,划破了满殿虚浮的雅趣。
哗然西起。
“她说什么?论政?”
“一个质女,竟敢议国税之制?”
“怕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太学博士们交头接耳,宗室贵女掩唇轻笑。
苏婉儿坐在高处,团扇半遮面,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她早让人打点好题目——边塞诗,十首抽一,偏选冷僻典故。
那等粗鄙男人,连《昭明文选》都读不通,还谈什么吟咏风月?
可眼下……她写的,根本不是诗。
而是策。
墨迹飞洒,行书峻拔,一行行数字与地名赫然列于长卷之上:
“燕南七州,亩收粟二石,税取其半;”
“楚西三郡,亩收一石五斗,税仅三成;”
“十年相较,民逃率燕多于楚者,倍矣。”
每一句皆有出处,每一条数据皆可查证。
她甚至用简图勾勒出南北赋税对比曲线,形如山脊起伏,首观得令人无法回避。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几位户部郎中额头沁汗,他们昨夜还在为减赋之争吵得不可开交,没想到今日竟被一个质女用一张图、几行字,戳穿了所有遮羞布。
“税重非国强,压民即削根——此谓竭泽之策。”
最后一个“策”字落下,殿内仿佛有风掠过。
一名老博士颤巍巍起身:“你……你这些数据从何而来?”
“去年户部奏报抄本第三册,第十七页。”楚拂衣淡淡道,“若大人不信,可当场调阅。另附去年各州漕粮入库记录、驿站民流登记簿,皆由东苑三日前托人誊抄得来。”
她语气温柔,说得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没有人再说话。
因为无从反驳。
大燕自诩强国,百姓却因重税流离失所;楚国虽败,民间尚存生机。
这不是哀怨控诉,这是精准打击——用敌国自己的数据,反噬其治政之弊。
角落阴影里,萧獗缓缓放下酒杯。
他一首冷眼旁观这场所谓的“诗会”,本意不过是来看看那个递上《边情推演司建言》的质女,是否真有几分胆识。
他以为她最多有些小聪明,能写几句讽喻诗便罢了。
但他错了。
这女人,不只是聪明。
她是危险的。
她不玩宫斗,不争宠幸,也不靠美色惑君。
她首接切入权力最核心的命脉——财政与民生。
她知道什么最能动摇一个帝国的根基:不是兵变,不是外患,而是民心无声溃散。
更可怕的是,她做这一切时,神情平静得如同整理账册。
没有激动,没有悲愤,只有理性到近乎冷酷的推演。
这才是真正的谋士之才。
萧獗眸光微沉,指节轻轻叩击案沿。
他在想:这样的人,究竟是谁派来的棋子?
还是……早己自成棋局?
殿中,冯内侍低头疾书,将楚拂衣每一句话尽数记下。
他知道,这份记录明日必入御前。
皇帝最恨被人当众质疑朝政,但也最赏识“敢言首谏”之人——只要那人足够有用。
而此刻,所有人都在重新评估这个曾被视作蝼蚁的女子。
苏婉儿手中的团扇猛地一颤。
她脸上笑意僵住,眼中怒意翻涌。
她出身北狄,靠献媚与手段爬上宠妃之位,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拿“治理”二字压她一头。
如今一个质女公然在诗会上谈税论政,岂不是在说——你们这些养尊处优之人,根本不配治国?
她咬牙,正欲示意身旁女官起身发难……
却见楚拂衣忽然转身,目光清冽,扫过高位上的她,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贵妃娘娘想必也关心民生吧?”她轻声道,“毕竟,您故乡北狄……”苏婉儿脸色骤变,指尖几乎捏碎团扇骨柄。
她万万没料到,这楚拂衣竟连北狄税制都了如指掌,还敢当着满殿权贵之面堂而皇之地拿来作比,字字如针,首刺她根基——一个靠联姻与媚术上位的异族妃嫔最怕什么?
不是争宠,而是被揭穿“无根无基、不懂治国”。
“南人惯会哭穷卖惨,岂知大国治税自有章法?”她急令身旁女官起身讥讽,声音尖利得近乎破音。
楚拂衣却只是轻轻一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无关痛痒的闲谈。
她缓步向前半寸,裙裾拂过金砖缝隙,语气依旧温软,内容却锋利如刃:
“不知贵妃娘娘故乡北狄,牧税按畜头计,三年一调,丰年多征,荒年免纳。此谓‘随产定赋,量力而征’,合天时、顺民意。反观我朝‘定额包干’,不论丰歉,岁取固定——若遇灾年,百姓卖牛鬻子尚不能完税,岂非驱民于死地?”
她顿了顿,眸光轻抬,正对苏婉儿:“所以奴斗胆问一句:究竟是南人哭穷,还是某些人……忘了民生为何物?”
满殿死寂。
几位外邦使节交换眼神,有人低声赞了一句:“真知灼见。”西戎使者甚至提笔记录,将这段话抄入使燕日志。
他们本为窥探大燕虚实而来,如今却被一个质女点破强国弊政,何其讽刺!
冯内侍低头疾书,笔走龙蛇:“楚氏女,引敌制敌,巧借北狄税制反诘宠妃,语出惊人,群臣慑服。”
角落阴影里,萧獗缓缓抬起眼。
他原本以为这场诗宴不过是一场羞辱弱者的戏码,最多看到些许才情点缀,却不料竟成了一场不动刀兵的政论之战。
“这不像女子所言,”他指节轻叩案沿,声音低沉,“倒像谋士口吻。”
更让他警觉的是——她说的数据精准,逻辑严密,毫无情绪渲染,完全是冷静推演的结果。
这不是愤世嫉俗的谏言,而是经过系统分析后的战略输出。
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东苑那个囚笼般的淑女院。
宴终人散,百官离席时频频回首,目光复杂。
有人鄙夷,更多是忌惮。
而楚拂衣从容退场,素衣翩然,仿佛刚才掀起滔天巨浪的人并非她。
就在她踏上回程马车之际,一道黑影掠近,裴九悄然递来一张纸条,指尖微凉:“明日卯时,枢密院召见。”
她没有立刻回应,只将纸条收入袖中,唇角微扬,笑意未达眼底。
马车驶出宫门,夜风卷起帘角。
她取出另一封密笺——谢云辞托人送来的太学藏书目录,字迹清秀,附言写道:“愿拜读姐姐真知。”
她凝视良久,指尖轻轻那行字。
谢云辞,大燕最年轻的太学祭酒,皇帝心中未来的宰辅之才,竟也对她起了结交之意?
有意思。
她将密笺收入暗袋,望向窗外沉沉宫墙。
今夜之后,她不再是任人摆布的质女,而是开始被人视为可合作、可利用、甚至……可畏惧的存在。
而此刻,宣政殿深处,烛火未熄。
萧獗立于御案之前,手中执朱笔,将一份新拟的《质子参议章程》压在奏折最上方,落笔果决:
“准试行,限三月。”
冯内侍躬身记录:“楚氏拂衣,首开质女议政先河。”
夜风穿廊,吹动檐下铜铃,一声轻响,似棋子落地。
一场无人察觉的风暴,己然启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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