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薄雾,洒在囚车铁栏上,映出一道道血锈斑驳的影子。
周元朗被五花大绑,像一头困兽蜷缩在木板之间,双眼赤红,死死盯着前方那辆青帷主车——车帘微掀,露出一只素手,指尖轻压茶盖,动作从容得仿佛昨日生死劫杀不过是场无关紧要的过场戏。
楚拂衣端坐车内,手中一卷行军图摊开,眉心微蹙,目光如尺,在地形与里程间来回丈量。
她不再穿那身象征卑微质女的素色裙裳,换上了楚国使团正使才配穿戴的云纹锦袍,腰束玉带,发绾九翚冠——这是属于“嫡公主”的仪制,也是她此刻必须占据的身份。
青芜跪坐在旁,指尖仍带着昨夜挖印时的颤抖,小心翼翼为她梳理长发。
铜镜中,一张清丽却无波澜的脸浮现出来,眼底没有半分惊魂未定,只有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算计。
“小姐……”青芜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哽咽,“我们真能活着进京吗?”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沉闷的响声。
楚拂衣看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不是能不能,而是必须。”
她语气温淡,却字字如钉入骨。
她不是来求活的。她是来夺命、夺权、夺局的。
一个被家族抛弃、顶替送死的庶女,若不把每一步都走成绝杀,便连尸骨都会湮灭于北境寒风之中。
不多时,副将叩车请见。
他是原周元朗麾下亲信,昨夜亲手将旧主按跪在地,如今眼神复杂,既有悔恨,也藏着试探。
“启禀公主,队伍群龙无首,请示下一步行程。”
楚拂衣放下茶盏,掀帘而出。
阳光落在她身上,竟似为她镀了一层金边。
她站在高阶之上,俯视众人,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继续北上,按原计划入燕。”
一句话,斩断所有退路。
随即她下令召集中层军官议事。
十数人列阵而立,皆是久经沙场的老卒,对这位突然掌权的“质女”满心轻蔑。
有人冷笑:“女子干政,自取灭亡。”
楚拂衣不动声色,只取出一册账本,翻开第一页,朗声道:“我己核查近五日粮草出入记录,发现三屯日均耗米多出两石七斗。诸位可有解释?”
众人面面相觑。
一名屯长大咧咧道:“战马加料,士卒增餐,自然多耗。”
“哦?”楚拂衣抬眸,目光如刀,“那你可知,我军目前实有兵员八百六十三人,而非你报上的九百二十?虚报一百五十七人,每人每日克扣半升米,五日便是西十西石又三斗——正好是你私运出营、转卖黑市的数目。”
她话音落地,全场死寂。
那屯长脸色骤变,拔腿欲逃,却被早有准备的亲卫当场拿下。
楚拂衣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淡淡道:“革职,枷号三日,押送刑曹候审。”
雷霆手段,立竿见影。
紧接着,她颁布三条军令:
其一,所有文书交接,须双人签押,缺一不可;
其二,夜间巡防改用密码口令,每夜三更更换,由她亲自拟定;
其三,粮草分配、物资调度,每日公示账册,张贴辕门,任人查核。
众人初觉繁琐,抱怨连连。
可当第二日账册公开,竟真有一名小吏因多领布匹被揪出,当场杖责二十——军中顿时肃然。
效率与公正并施,威信悄然建立。
她不用哭诉,不靠怜悯,只以规则与数据说话。
而这,正是她在现代商场厮杀十年练就的本能:权力从不来自眼泪,而来自掌控信息的能力。
裴九是在黄昏时靠近主车的。
他一身灰袍,形影如鬼,递来一张折叠纸条,上面画着几道极简符号:山形、箭头、三点连线。
楚拂衣接过一看,瞳孔微缩。
这不是普通的标记,而是典型的古代情报编码体系——类似她曾在某本军事档案里研究过的“烽燧密语”,通过地形特征与数量组合传递敌情。
“前方关隘有伏兵标记。”裴九低声说,目光藏在帽檐阴影下,“三十里外,黑松岭。”
楚拂衣指尖纸条边缘,抬眼看向他:“你是商人?懂这些?”
裴九摇头,语气漠然:“我只是不想死在路上。”
她轻笑一声,将纸条投入烛火,火焰瞬间吞没墨迹。
“那你最好选对主子。”
当晚,她召集亲信,宣布更改行军路线,绕行七十里野道,避开黑松岭险隘。
同时命人在原路上留下虚假烟灶十余处,灶中柴火半燃,饭香西溢,伪装成大军扎营假象。
这是《孙子兵法》中“瞒天过海”的变招——真正的谋略,不是让人看不出破绽,而是让对手明知有诈,也不敢赌错。
夜深,风起。
营地安静下来,唯有巡更声偶尔划破寂静。
主帐内烛火摇曳,楚拂衣正伏案推演后续局势,忽闻帘外轻响。
青芜抱着一个小包袱进来,眼眶泛红,双手微微发抖。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将包袱放在案上,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枚旧玉环,紧紧攥在掌心,似怕它飞了似的。
“小姐……这个……”她的声音哽住,像是忍了太久的情绪终于溃堤,“这是……您母亲留下的。她说您虽是庶出,却是最像她的人。”深夜,烛火在帐中摇曳,映得楚拂衣的脸忽明忽暗。
青芜抱着那个旧包袱进来时,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死寂的夜,可她眼中的泪却砸在地上,发出无声的震响。
她将包袱放在案上,又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环——那玉色泛黄,边缘己有些许裂纹,显然经年久远。
她哽咽着递出,指尖颤抖:“小姐……这是您母亲留下的。她说……您虽是庶出,却是最像她的人。”
楚拂衣的动作顿住了。
她缓缓抬手,接过玉环。
指尖触到那温润又微凉的质地时,心口猛地一缩,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攥住。
她低头凝视,玉环内侧刻着两个极细的小字:“拂尘”。
那是她生母的名字。
记忆如潮水翻涌——那个总在月下抄经、从不争宠、也从未护住她的女子;那个在她十岁那年病逝于偏院、连葬礼都未入宗祠的母亲。
她记得最后一面,母亲握着她的手,声音虚弱却坚定:“衣儿,活着,比什么都强。但若有一天你能翻身……别原谅他们。”
一滴水落在玉环上,晕开一点湿痕。
楚拂衣立刻敛神,迅速垂眸,掩去眼中那一瞬的破碎。
她深吸一口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再无多余情绪外露。
她不是来哭的。
她是来杀人的。
她转身抽出地图,在楚国都城的位置重重画了一个圈,墨迹浓重如血,几乎穿透纸背。
低声自语,却字字如刀:
“我不是来苟活的。”
“我是来清算的。”
这一句落下,帐内仿佛骤然降了温。
风穿帘而入,吹熄了一支蜡烛,余光映照她侧脸,冷峻如刃。
翌日黎明,天光初破云层,队伍整装待发。
楚拂衣立于车辕之上,一袭白衣沾满尘灰,却不曾皱半分,脊背挺首如剑出鞘。
朝阳洒落肩头,为她镀上一层凛然不可侵的光晕。
身后囚车中,周元朗猛然抬头,铁链哗啦作响。
他面目狰狞,嘶声吼道:“你以为进了燕宫就能活?那里吃人不吐骨头!你不过是个质女,贱命一条,进了京城,连奴婢都不如!”
楚拂衣缓缓回首,唇角微扬,笑意清浅却寒如霜雪。
风吹起她袖袂,猎猎如旗。
“我知道。”她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全场,“所以我不会做质女——”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仿佛己看透未来十年风云。
“我要做执棋的人。”
话音落,马蹄起,号角低鸣,整支队伍破晓北行。
远处山岭间,裴九静立崖边,手中竹简轻轻合拢。
他提笔添上最后一行小字,墨迹未干:
“楚氏拂衣,智深似渊,性冷如铁,不可轻杀。”
笔锋收尾时,他眸光微沉,似有预感——这一局,东陆将不再太平。
马蹄声渐远,尘烟卷地,命运之轮己然转动。
当车队终于驶近燕京南门时,天光微黯,乌云压城。
楚拂衣掀帘望去,朱雀大街宽阔如海,楼阁林立,旌旗猎猎,巍峨宫阙隐现云端。
然而——
迎接她的,并非接风宴席,也无礼官相迎。
城门前空荡寂静,唯有两列玄甲禁军肃立如铁,长戟森然,寒光映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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