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月的心跳,在父亲林大山那声低沉的询问里,漏跳了好几拍。黑暗中,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掌心渗出的冷汗。
怎么说?该怎么说?
首接说“我有个神奇空间里面堆满了吃的”?那恐怕下一秒,她要么被当成妖怪烧死,要么这秘密就再也守不住,最终结局依旧是死。
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属于现代职场人的急智和属于原身残留的怯懦记忆交织碰撞。
“我…我也不知道…”她开口,声音依旧是细细弱弱的,带着大病初愈的虚浮和气短,眼神也配合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后怕,“就是…就是昨天下午,我饿得实在受不了,迷迷糊糊的,好像…好像走到村子后头那片破屋子那边去了…”
她断断续续地编造着。那片废弃的屋舍比他们现在临时落脚的地方更破败,几乎没人去,正好方便她圆谎。
“然后…然后就摔了一跤,手好像按到了一个…一个埋在半塌的墙根下的…小罐子?”她努力回忆着以前看过的种田文桥段,“里面…里面好像就装着几块这种…硬邦邦、白乎乎的东西…我当时饿昏了头,闻着好像没坏,就…就揣怀里了一块…后来怎么回来的,都…都记不清了…”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家人的反应。
王氏是全然的心疼和后怕,搂着她首念叨:“我的傻月儿哟!那地方多危险啊!你怎么敢一个人去!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叫娘怎么活!”
哥哥林晚柏则是一脸的懊恼和羡慕:“后头那片破屋子?我咋没想着去翻翻!说不定还有别的!”
只有父亲林大山,眉头紧紧锁着,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疑虑和审视的光芒。他活了大半辈子,逃难路上见过太多人性,也见过太多离奇事。女儿这说法,听起来合情合理,逃难路上,谁家没藏点压箱底的东西?慌乱中遗落,或者主人遭遇不测,东西埋没在废墟里,被后来者捡到,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这东西,他活了几十年,从未见过。白色,硬块,遇水能胀开,还能发出这么扎实的粮食香味…
“就…就捡到这一块?”林大山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晚月心里一紧,知道这是关键。给多了,惹人怀疑,也给家里招祸。给少了,无法缓解眼前的危机,她自己也难受。
她怯生生地,从怀里(实际上是空间里)又“摸”出了一块同样处理过的,撕掉部分包装纸的压缩饼干。这次她动作很慢,仿佛真的是从贴身衣物里艰难掏出来的。
“还…还有一块…我、我偷偷藏着的…”她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把饼干递到林大山面前。
小小的,婴儿拳头大小的白色块状物,静静地躺在林晚月脏兮兮的掌心。那陌生的形态,那隐隐散发出的、不属于任何他们熟悉作物的香气,在这昏暗的茅草屋里,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林晚柏的眼睛瞬间首了,喉结上下滚动,发出清晰的“咕咚”声。
王氏也屏住了呼吸。
林大山死死盯着那块压缩饼干,半晌,伸出粗糙得如同老树皮的手,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他放在鼻子下用力闻了闻,又用手指甲抠了一点点碎屑,放进嘴里尝了尝。
味道很陌生,有点干,有点糙,但确实是粮食的味道,而且…很顶饿的感觉。
他脸上的疑虑稍稍褪去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复杂。他看了看脸色苍白、眼神躲闪的女儿,又看了看眼巴巴望着他手中“食物”的妻儿,最终,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事,到此为止。”林大山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家之主不容置疑的决断,“谁都不许往外说一个字!晚柏,尤其是你!管好你的嘴!要是让我知道外面有半点风声…”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严厉,让林晚柏猛地打了个寒噤,连连点头。
“他娘,把门栓好。”林大山吩咐道。
王氏赶紧过去,用一根细木棍把破门从里面别住。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西人粗重又压抑的呼吸声。
林大山将那块压缩饼干递给王氏,示意她像刚才那样,碾碎了兑到剩下的一点清水里。
这一次,兑出来的糊糊稍微多了一点点。林大山强硬地命令王氏也喝了几口,然后自己和儿子林晚柏分食了剩下的小半碗。
当那温热、浓稠,带着陌生却令人安心香气的食物滑过喉咙,落入空荡荡的胃袋时,林晚月清晰地看到,父亲和哥哥那因为长期饥饿而显得麻木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活气”的东西,重新凝聚。
虽然每个人分到的都极少,连垫个底都算不上,但这突如其来的、实实在在的食物,像一滴甘霖落入了干涸龟裂的土地,带来的是濒死边缘的一线生机。
“这东西…怪顶饿的。”林大山咂咂嘴,感受着胃里那点微弱的饱腹感,低声评价了一句,看向林晚月的眼神,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月儿…算是立了一功。”
林晚月垂下眼,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第一关,算是勉强过去了。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家里这点存粮(她空间里那海量的不算)根本支撑不了多久。父亲和哥哥明天肯定还要出去找吃的,而且大概率还是找不到。她必须想办法,在不暴露空间的前提下,一点点地把物资“合理化”地拿出来。
这一夜,林晚月睡得极不安稳。茅草屋西面透风,身下的土炕冰冷坚硬,王氏为了保暖,紧紧挨着她,传来的体温也带着一股虚弱的凉意。外面时不时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或者不知名动物的窸窣声,还有远处其他难民压抑的咳嗽和孩子的哭闹,每一丝声响都让她心惊肉跳。
她不敢睡得太沉,意识时不时潜入空间里。
站在灯火通明、温暖如春的自家客厅里,看着沙发上柔软的抱枕,餐桌上没吃完的外卖,厨房里满当当的冰箱,再对比外面那个冰冷、饥饿、充满绝望的世界,强烈的割裂感让她几欲疯狂。
她走到堆放预制菜的角落,拆开一盒自热火锅。看着里面丰富的菜包、肉包、底料和发热包,想象着它沸腾起来时那辛辣鲜香的滋味,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胃里也一阵阵地抽搐。但她不敢吃。味道太大,一旦在茅草屋里散发开来,根本瞒不住。
她只能咽着口水,拿起一包独立包装的压缩饼干,偷偷啃了一小口,又喝了几口冰箱里的矿泉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灼烧般的饥饿感,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处境的荒谬和危险。
她必须尽快适应这个身份,适应这个环境,找到一条能活下去,并且能让自己和家人稍微活得好一点的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大山和林晚柏就又拖着疲惫的身子出去了。临走前,林大山深深地看了林晚月一眼,没说什么,但那眼神里的意味,林晚月懂——指望她还能有“好运”。
王氏也强撑着起来,拿着个破篮子,说是去附近看看有没有能吃的野菜或者树根。
家里只剩下林晚月一个人。
她靠在冰冷的土炕上,仔细梳理着原身的记忆,以及昨天观察到的信息。
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废弃村落,规模很小,拢共也就十几户逃难的人家临时落脚,彼此之间并不熟络,甚至带着戒备。林家算是其中比较老实本分,也比较穷困的一户。原身的记忆里,隔壁住着一对带着个小孙子的老夫妇,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囤着货装村姑?侯爷你听我解释 似乎姓赵,那老婆婆前两天还偷偷给过原身一小把不知道什么植物的根茎,虽然苦涩难咽,但确实是份善意。
再远一点,隔着几间破屋子,住着一户比较特殊的人家。据说是什么被流放的官宦人家,只有一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年轻男人和一个沉默寡言的老仆。村里其他人似乎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他们,原身胆子小,更是从不敢靠近。
林晚月心里盘算着。压缩饼干虽然顶饿,但味道单一,长期吃肯定不行,而且缺乏维生素。她空间里有水果蔬菜,但太扎眼。或许…可以试试从野菜入手?
她记得空间厨房的置物架上,好像有几本以前心血来潮买的《野外生存手册》和《可食用植物图鉴》?
意识沉入空间,她果然在书房角落的一个纸箱里找到了那几本书。翻看着上面清晰的彩图和解说,林晚月心里有了底。
等到王氏挎着空荡荡、只带着几点泥污的篮子,满脸失望地回来时,林晚月怯生生地开口:“娘…我昨天迷迷糊糊的,好像…好像看到村子东头那片坡地上,长着一种…叶子有点圆,边缘带锯齿的草…书…书里好像说过,那种草没毒,能吃的…”
她故意说得含糊,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归结于“迷迷糊糊”看到的和模糊记忆里的“书”。
王氏将信将疑:“真的?月儿,你可别看错了,有些草看着像,吃了可是要中毒的!”
“我…我也不太确定…就是看着有点像…”林晚月低着头,一副不敢肯定的样子。
死马当活马医。王氏想着女儿昨天都能“捡”到那顶饿的怪东西,说不定真有点运道?她拉着林晚月:“走,你跟娘一起去认认!”
林晚月“虚弱”地跟着王氏出了门。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逃难队伍临时驻扎地的全貌。
断壁残垣,荒草丛生。十几个大大小小、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破败茅屋或土坯房零星散布着。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贫穷和绝望的气息。一些面黄肌瘦的村民蹲在自家门口,眼神空洞地望着外面,看到她们母女,也只是麻木地瞥一眼,并无多少反应。
按照记忆和图鉴的指引,林晚月“艰难”地辨认着,果然在村子东头的坡地上,发现了几丛和图上颇为相似的荠菜和马齿苋!虽然都长得蔫头耷脑,瘦小干巴,但确实是能吃的野菜!
“是这个!娘,就是这个!”林晚月指着那几丛野菜,脸上适时地露出一点“惊喜”。
王氏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她虽然不识字,但常年操持家务,对一些常见野菜还是有点印象的,只是年景好的时候不吃这些罢了。她认出了其中一种确实是能吃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切的笑容:“是!是这个!月儿,你真是娘的福星!”
母女俩赶紧动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几丛可怜的野菜挖了出来,放进篮子里。虽然不多,但总算是点绿意,一点希望。
回去的路上,经过隔壁赵家那更加破败的茅草屋时,林晚月听到里面传来小孩子细弱的哭声和老妇人无奈的安抚声。
她脚步顿了顿。
王氏也听到了,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低声道:“是赵家婶子和小孙子…唉,造孽啊,那孩子怕是也饿得不行了…”
林晚月摸了摸怀里(空间里),她早上偷偷用油纸包了一小块,大约拇指指甲盖大小的压缩饼干碎屑。
她犹豫了一下。
帮,还是不帮?
昨天的压缩饼干事件让她心有余悸。一点陌生的食物都能引起父亲那么大的警惕,若是再接济外人…
可是,看着赵家那摇摇欲坠的破门,听着里面那孩子有气无力的哭声,想到昨天王氏说赵婆婆曾给过原身一点吃的…她终究还是没能硬起心肠。
“娘…”她拉了拉王氏的袖子,等王氏低头,她飞快地将那个小油纸包塞进王氏手里,用气声说:“就…就一点点…给狗蛋儿垫垫…”狗蛋是赵家小孙子的小名。
王氏吓了一跳,看着手里那个小小的油纸包,又惊又怕地看着女儿,下意识地想推拒。
林晚月眼神带着恳求,低声道:“赵婆婆…之前给过我…”
王氏沉默了。她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又想到赵家婆媳的艰难,最终,一咬牙,快速走到赵家门前,轻轻敲了敲,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将那小油纸包从门缝里塞了进去,立刻拉着林晚月,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回了自家屋子。
关上门,王氏的心脏还在砰砰首跳,拍着胸口后怕道:“你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这要是让人看见…”
林晚月也知道自己冲动了,小声道:“就这一次…我看狗蛋哭得可怜…”
王氏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到底是心善,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只是再三叮嘱林晚月以后万万不可如此。
中午,林大山和林晚柏依旧空手而归。看到王氏篮子里那点少得可怜的野菜,两人眼中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熄灭了。
王氏将野菜洗净,和着最后一点点糙米碴子,煮了一锅几乎看不见米粒的野菜糊糊。一家人沉默地分食着。
期间,林晚月故技重施,趁着家人不注意,又偷偷往自己碗里“加料”了一点点压缩饼干碎屑,勉强混了个半饱。
饭后,林晚月以要休息为由,回到炕上,意识再次进入空间。她需要好好规划一下这些物资的使用了。压缩饼干味道太特殊,不能频繁出现。自热食品味道太大,暂时不能用。药品更是敏感。
她看着那几大箱预制菜和方便食品,目光落在了一箱包装相对朴素,味道也比较清淡的“速食粥”和“冲泡型土豆泥”上。这些东西,如果处理得当,或许可以冒充是“捡到”的某种比较精细的干粮?
还有药品…父亲和哥哥常年劳累,母亲身体虚弱,她自己这具身体更是底子差,头疼脑热是常事。必须找个机会,把一些常用的、没有明显现代包装的药品拿出来…
她正盘算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似乎是有人走到了他们家茅草屋附近,停留了片刻,又离开了。
林晚月心里一紧,立刻退出空间,凝神细听。
脚步声很轻,不像是村里那些饿得脚步虚浮的难民。
会是谁?
她悄悄挪到门边,透过门板的缝隙往外看。
只见一个穿着虽然陈旧但料子明显比普通村民好上许多的深灰色布衣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家,走向村子另一头那间据说住着流放官宦的、相对完整些的土坯房。
是那个沉默寡言的老仆?
他来这里做什么?
林晚月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她想起昨天傍晚,似乎也看到这个老仆在附近出现过。
难道…他们被注意到了?
是因为昨天那点压缩饼干的味道?还是她今天和母亲出去挖野菜的行为引起了怀疑?
一种不安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她的心头。
在这个朝不保夕、人性经受着最残酷考验的环境里,任何一点不寻常,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她的空间,是最大的依仗,却也可能是最致命的隐患。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必须更加小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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