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
整整七日,沈夜觉得自己像是活在浸水的棺材里,每一寸皮肤都透着腐烂的阴冷。
别墅内,符纸贴满了门窗,空气里弥漫着檀香和纸钱混合的诡异气味。
林薇蜷缩在他身边,身体抖得筛糠一般,惨白的脸上满是惊恐。
沈夜揽住她,手却冰得没有一丝温度。他的愧疚和不安在心底发酵,几乎要冲破胸膛。他不断回想阿兰临死前看他的最后一眼,空洞,绝望,然后是彻底的死寂。
是他害死了她。
如今,他用尽手段,请来高人,只为求她还魂。
哪怕是恨,他也想再见她一面。
“时辰快到了。”
盘坐在一旁的道士缓缓睁开眼,他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突然,他身体一震,猛地扭头看向那具置于厅堂中央的黑木棺。
“不对!”
道士的嗓子破了音,透着前所未有的惊骇。
“这……这棺里的气息……己经不是亡魂了!”
他踉跄着后退,手指颤抖地指着棺材,“那里面……是别的‘东西’!”
沈夜的心脏骤然停跳。
林薇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死死抓住沈夜的手臂。
“沈夜!你听见没有!快让他停下!我不要待在这里了!”
沈夜甩开她的手,双眼赤红地盯着那口棺材。
他不管里面是什么,只要是阿兰,他都要。
“开棺!”
“使不得!沈公子,此物一旦出世,恐有大祸!”道士厉声阻止。
沈夜充耳不闻,他疯了一般冲上前,双手扣住沉重的棺盖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掀。
“阿兰!”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棺盖被他推落在地。
满室的阴风瞬间静止。
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
棺中,本该安息的女人,正平静地睁着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漆黑,深邃,里面没有半分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片亘古不变的星空,漠然地映照出他和他身后那个惊恐的女人。
她缓缓坐起,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这死寂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她抬起头,视线扫过惊骇的道士,歇斯底里的林薇,最后落在了沈夜身上。
一片羽毛般轻柔的话语飘落。
“你们,吵醒我了。”
沈夜的脑子一片空白,随即被巨大的狂喜淹没。
是她!真的是她!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棺前,膝行着爬过去,想要抓住她的手。
“阿兰!阿兰你回来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语无伦次地忏悔,伸出双臂,试图将她拥入怀中,用自己全部的体温去温暖她。
然而,他的动作在半空中停滞。
阿兰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没有厌恶,没有憎恨,甚至没有一丝波动。
那是一种神明俯瞰蝼蚁的超脱与疏离。
沈夜的手臂僵在空中,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己经不再是那个会为他哭、为他笑的阿兰了。
她成了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存在。
“鬼!她是鬼!”
林薇的理智彻底崩溃,她尖叫着,用最恶毒的语言武装自己的恐惧。
“沈夜你醒醒!她不是阿兰!她是被阴气缠身的怨妇!是来索命的!”
她想冲上去,想把这个“怪物”重新按回棺材里。
阿兰终于将视线从沈夜身上移开,投向了林薇。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
林薇所有的叫嚣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股无形的压力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浑身冰冷,动弹不得。那是源于生命层次的绝对压制,让她除了恐惧,再也生不出任何念头。
阿兰不再理会这两个人。
她赤着脚,从棺中跨出,一步步走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无视了跪在地上,满脸绝望的沈夜。
径首走向走廊深处,那个属于她儿子的房间。
当她从沈夜身旁走过时,沈夜看到了她白皙的手背上,有一道几乎透明的痕迹,像某种刻度,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那是逆转宿命的代价。
阿兰停在小宝的房门前,没有回头。
一句低语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金属质感的冷漠。
“那七日棺中境,我看到了你们一家三口三年后全家覆灭的结局。”
沈夜猛地抬头,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什么?
什么结局?
阿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片刻后,她抱着熟睡的小宝走了出来,孩子小小的身体在她怀里显得格外安详。
她走到沈夜面前,垂眸看着他怀里的孩子。
“孩子身上的阴气,比我重。”
她的话语平静,却在沈夜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你以为你费尽心机带回来的是亡妻,其实,你带回来的是唯一的救赎者。”
沈夜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阿兰怀里的小宝,又看看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内心被巨大的荒谬和恐惧填满。
他挣扎着站起来,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声音颤抖。
“阿兰……我们……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阿兰终于正眼看他,那片星空般的眼底,第一次有了一丝情绪,是怜悯。
“沈夜,我不是回来爱你的。”
她的每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沈夜的心脏。
“我是回来‘修正’他的命运。”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小宝的脸颊,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沈夜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他不仅失去了她的爱,甚至连被她恨的资格都没有了。
阿兰抱着孩子,准备上楼。
在楼梯口,她停下脚步,侧过头,给了他最后一个指令。
“立刻,把小宝的贴身保姆换掉。”
“如果你想救小宝,今晚十二点前,别让她靠近孩子一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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