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仪高亢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所有人的思绪都拉回到了庄重的仪式之中。
“二拜高堂！”
沈梦烟与楚景渊一同转过身，面向高坐之上的老夫人，准备行这第二拜大礼。
老夫人的面容笼罩在烛火的阴影里，看不真切，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清晰可感。
沈梦烟心中一片平静，她敛去所有锋芒，只做一个温顺恭敬的新妇。
她随着楚景渊的动作缓缓跪下，厚重的锦垫发出了轻微的沉闷声响。
两人俯身叩首，动作整齐划一，仿佛己经排练了千百遍一般。
当她的额头即将触碰到地面时，她能感觉到身旁男人的动作没有丝毫偏差。
整个过程流畅而肃穆，没有任何节外生枝的意外发生。
拜过高堂之后，两人在司仪的引导下重新站起身来，然后缓缓地转向对方。
大堂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所有宾客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拜堂三礼中的最后一拜，也是最具象征意义的夫妻对拜。
这一拜之后，他们便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从此荣辱与共、休戚相关。
沈梦烟透过红盖头的下缘，只能看到楚景渊那双踩着皂靴的脚，以及喜服上用金线绣出的麒麟纹样。
她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愈发冰冷的气息，那是一种混合着审视与杀意的危险信号。
她的神经在这一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但身体却依旧保持着完美的放松姿态。
“夫妻对拜！”
司仪的声音带着圆满的喜气，在雕梁画栋的大堂里回荡。
沈梦烟提起裙摆，与对面的男人一同，缓缓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凤冠上的珠帘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发出细碎而悦耳的碰撞声。
就在两人即将躬身至最低点的那个瞬间，一个冰冷无情、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声音，如同一根钢针般刺入了沈梦烟的脑海：“既然是替代品，那就该有替代品的觉悟，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资格活下去。”
这声音属于楚景渊，清晰得仿佛就在她的耳边低语。
几乎在听到声音的同时，沈梦烟的余光捕捉到了一抹极其微弱的银色寒芒。
那寒芒从楚景渊宽大的袖口中一闪而逝，目标首指她侧颈处暴露出的那片雪白肌肤。
那是一根淬了剧毒的银针，只要刺入分毫，便能让她在无声无息中断了生机。
整个动作隐蔽而迅疾，被躬身行礼的姿态完美地掩盖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沈梦烟的身体做出了最快也最合理的反应。
她的膝盖仿佛被沉重的凤冠霞帔压得一软，整个人的重心瞬间向着楚景渊的方向倾斜了过去。
这个动作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胜娇羞、体力不支的新娘子发生的自然意外。
“哎呀！”
她口中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低呼，充满了恰如其分的慌乱。
她的肩膀不偏不倚地撞在了楚景渊刚刚抬起准备发力的手臂上。
楚景渊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有如此变故，手臂被撞得猛地一歪。
那根原本射向她脖颈的致命银针，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撞而改变了轨迹。
只听得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听见的“噗”声，银针没入了他自己的左手手背。
楚景渊的身体在瞬间僵硬了一下，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沈梦烟则顺势“摔”进了他的怀里，双手慌乱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以稳住身形。
“夫君恕罪，是梦烟太过紧张，一时脚软，没有冲撞到您吧？”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浓浓的歉意，听起来就是一个被吓坏了的小女人。
她扶着他的手臂缓缓站首身体，红盖头因为刚才的动作而歪向了一边。
楚景渊迅速地将受伤的左手藏回了袖中，整个过程快得让人难以察觉。
他抬起头，虽然隔着盖头，但沈梦烟依然能感觉到他那仿佛要将人凌迟的目光。
“无妨。”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还带着一丝极力克制的隐忍。
大堂内的宾客们发出一阵善意的轻笑声，显然都将刚才的一幕当成了新婚夫妻间无伤大雅的亲昵插曲。
没有人看到那转瞬即逝的杀机，也没有人知道这对新人在礼成前的最后一刻经历了怎样的生死交锋。
唯有高堂之上的老夫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司仪也笑着打圆场道：“看来世子与世子妃是情不自禁，情意绵绵啊！”
“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司仪最后一声高喊，周围再次响起了热烈的丝竹之声与宾客们的恭贺之声。
两名喜娘立刻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扶住了沈梦烟。
“世子妃，请随我们来。”
她们的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沈梦烟顺从地任由她们搀扶着，准备转身离去。
在她与楚景渊擦身而过的瞬间，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了一句。
“夫君的袖口好像沾了些灰尘，还是尽早处理为好，免得污了这身喜庆的衣裳。”
她的话语温柔体贴，仿佛只是一个妻子对丈夫最寻常的关心。
然而楚景渊的身体却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再次变得无比僵硬。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那个被红盖头遮住面容的女子。
沈梦烟却没有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在喜娘的簇拥下，莲步轻移，朝着后堂的方向缓缓走去。
她的背影窈窕而端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平稳，仿佛刚才那个脚软站不稳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楚景渊独自站在原地，宽大袖袍下的左手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与麻痹感。
他知道自己遇上了一个绝对不容小觑的对手，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博弈。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落在了沈梦烟即将消失的背影上，眼神幽深得如同万年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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