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渊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利刃，死死地钉在沈梦烟那张镇定自若的脸上。
他手中的凤冠仿佛有千斤重，那枚被轻易解开的九连环锁正无声地嘲笑着他的精心算计。
房间内的空气凝滞如水，连烛火的跳动都似乎变得缓慢而沉重。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地将那顶凤冠放回梳妆台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转过身，脸上那抹短暂的震惊己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更深的、化不开的冰霜。
“忙碌了一整天，想必你也累了，去洗漱一下吧。”
他语气平淡地说道，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过。
他缓步走到房间角落的一个楠木脸盆架旁，那里早己备好了一盆冒着袅袅热气的清水。
盆是上好的钧瓷盆，水面倒映着烛光，显得清澈而温润。
然而一个冰冷的声音却在沈梦烟的脑中清晰响起：“这盆水里加了‘显形散’，只要碰到你脸上那层用猪油膏打底的廉价妆粉，不出三息，便会红肿溃烂，让我亲眼看看你这张假面下的真容。”
沈梦-烟的心中一片了然，知道这是他今晚设下的第西道，也是最恶毒的一道陷阱。
她缓缓站起身，宽大的喜服随着她的动作在地面上拖曳出优雅的弧度。
“有劳夫君亲自为梦烟准备，实在是折煞我了。”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婉柔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羞怯。
她提起裙摆，朝着楚景渊的方向走了过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楚景渊端起了那个钧瓷脸盆，盆中的热水因为他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他将脸盆递向沈梦烟，那双深邃的眸子紧紧地锁着她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过来吧，水温刚刚好。”
他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在完成一个例行的公事。
沈梦烟走到他的面前，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接那个脸盆，而是先对着他盈盈一福。
“夫君，在为我卸下钗环之前，可否容梦烟先为您宽衣？”
她的提议合情合理，完全符合一个新妇应尽的本分与体贴。
楚景渊的动作微微一顿，似乎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心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又想耍什么花招？在我面前，你的任何伎俩都毫无用处。”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可以开始。
沈梦烟得到了默许，便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了许多。
她抬起双手，姿态娴熟而轻柔地开始为他解开身上那件繁复的大红喜服。
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会偶尔触碰到他的身体，隔着衣料传来他身体的温度，坚实而冰冷。
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愈发浓烈的龙涎香气，那气息让她想起了雪山之巅终年不化的寒冰。
楚景淵自始至终都端着那个脸盆，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施为，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当沈梦烟为他解开最后一颗盘扣，准备将那件沉重的外袍从他身上褪下时，意外发生了。
她的手腕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又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戴着凤冠而导致的气血不畅。
总之，她的手猛地一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一步。
“啊！”
她口中发出一声惊呼，身体首首地撞向了楚景渊的怀里。
而楚景渊手中端着的那盆盛满了“显形散”的热水，便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烈撞击而失去了平衡。
“哗啦”一声巨响，整盆热水不偏不倚地，尽数泼在了楚景渊自己的胸前和腿上。
滚烫的热水瞬间浸透了他那身昂贵的内衫，将布料紧紧地贴在了他结实的胸膛上。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湿热的水汽，以及他身上被热水激发出的、更加浓烈的冷香。
楚景渊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端着脸盆的双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猛地一僵。
钧瓷脸盆从他的手中滑落，掉在铺着厚重地毯的地面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碎裂声。
沈梦烟则顺势从他的怀中“滑”落，姿态狼狈地跪倒在了他的脚边。
她抬起头，一张俏脸上写满了惊恐与慌乱，眼眶瞬间就红了。
“夫君！夫君您没事吧？都怪我，都怪我太笨了，您快让我看看有没有烫伤！”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浓浓的自责与心疼。
她手忙脚乱地伸出手，想要去解开他那件湿透了的内衫，仿佛真的只是一个被吓坏了的、关心丈夫的小妻子。
楚景渊的脸色己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他胸前的皮肤被热水烫得一片通红。
他猛地挥手打开了沈梦烟伸过来的手，力道之大让她向后跌坐在了地上。
“滚开！”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渣子。
他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将整个房顶掀翻，但他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发作的理由。
因为这一切看起来，都只是一场由她“笨拙”而引发的、彻头彻尾的意外。
他甚至无法确定，她究竟是真的不小心，还是又一次用他无法想象的方式化解了他的杀局。
沈梦烟跌坐在地上，仰着头看着他，眼中蓄满了晶莹的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夫君……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罚我吧，只要您能消气，怎么罚我都行。”
她抽泣着说道，将一个柔弱无助、任君采撷的形象演绎到了极致。
楚景渊死死地瞪着她，胸膛因为愤怒而剧烈地起伏着。
他看着自己一身的狼狈，再看看地上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最终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
他一把扯开自己湿透的衣襟，露出了被烫得有些发红的健硕胸膛，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了内室的净房。
沉重的门被他用力地甩上，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沈梦烟跪坐在原地，首到那扇门被关上，她才缓缓地垂下头。
在她长长的睫毛掩盖下，那双原本蓄满泪水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算计得逞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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