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嫂溺亡的消息像一层厚重的阴霾，沉甸甸地压在枭晴庄园上空。警方最终的结论是“意外失足”，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世上没有如此恰到好处的“意外”。线索彻底断了，纵火案成了悬案，而背后那只无形的手，则显得更加神秘和可怖。
陆寒枭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忙碌。他几乎不再与苏晚晴同桌用餐，即便偶尔在主宅碰面，也只是擦肩而过，眼神冷漠得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那日在锦瑟院的失控与对峙，仿佛在他二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信任的裂谷，一旦产生，便难以弥合。
苏晚晴没有再试图去解释或靠近。她知道，在陆寒枭彻底查清她的“嫌疑”之前，或者说，在他自己理清内心那片关于母亲的血色迷雾之前，任何接近都可能被视为别有用心。
她将自己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那间临时的、设在主宅一个小偏厅里的新工作台。火灾毁掉了她的工具和手稿，却无法焚毁她脑海中的灵感与坚韧。她用陆寒枭后来让人送来的、一套全新的（虽然不及“星空”珍贵，但也属顶级）工具，重新开始绘图。
设计，成了她在惊涛骇浪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也是她证明自身价值、保持清醒理智的方式。
这天傍晚，安娜在整理陆寒枭让人送来的几箱新布料样本时，不小心碰掉了书架顶层一个不起眼的旧木盒。木盒摔在地上，盖子弹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大多是些废弃的设计草稿和零散的彩宝碎石。
“对不起，太太。”安娜连忙道歉，蹲下身去收拾。
“没关系，我来吧。”苏晚晴走过去，也俯身帮忙。这些大多是她在火灾前画的、不甚满意的废弃稿，没想到被佣人收在了这里。
就在她将一叠散乱的画稿归拢时，一张泛黄的、明显不属于她这个时代的旧照片，从画稿中间滑落了出来。
照片是黑白的，边缘己经磨损卷曲。上面是一个极其年轻的女子，穿着民国时期的学生装，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站在一片盛开的鸢尾花田前。她笑得温婉而明媚，眼神清澈如水，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是沈玉茹，陆寒枭的母亲。
苏晚晴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都停滞了半拍。这张照片怎么会混在她的废稿里？是之前整理时不小心夹带进来的，还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
她强作镇定，对安娜说：“这里我来收拾，你去忙吧。”
等安娜离开后，苏晚晴才颤抖着手，将那张照片捡了起来。照片上的沈玉茹，年轻、美丽、鲜活，与锦瑟院里那幅沾染了疑似血迹的屏风，以及陆寒枭口中“早逝”的结局，形成了无比残酷的对比。
她仔细端详着照片。拍摄角度很好，光影柔和，将少女的青春与花田的绚烂完美定格。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墨迹己经有些晕开：
“玉茹于慈溪故居，庚申年仲夏。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慈溪故居？沈玉茹的老家？庚申年……那应该是近西十年前了。“愿岁并谢，与长友兮”，出自屈原的《九章》，意思是希望与时光一同老去，与你长做朋友。这似乎是题赠给友人的话语。
赠予谁？这行字迹，是否就是沈玉茹本人的？
苏晚晴的心跳得飞快。这张意外出现的照片，像是一把钥匙，或许能打开通往沈玉茹过去的一扇窗。陆家讳莫如深的，是沈玉茹嫁入陆家之后的事情，那她嫁入陆家之前呢？她的娘家，她的故友，是否还存在着了解当年真相的人？
她立刻打开电脑，搜索“慈溪 沈玉茹”。网络上的信息依旧寥寥。沈玉茹的过去，似乎被抹得比她在陆家的痕迹还要干净。
她不死心，又尝试搜索“慈溪 绣娘”、“庚申年 慈溪”等关键词，依旧一无所获。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目光再次落到照片背面那行小字上。“与长友兮”……这张照片是送给朋友的，那么，那个朋友，会不会还保留着其他照片，或者……知道些什么？
她仔细辨认着那娟秀的字迹，试图从中找到更多线索。忽然，她发现“友”字的右下角，似乎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墨点，不像是无意滴落，倒像是一个刻意点下的标记。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珠宝鉴定放大镜，对着那个墨点仔细观察。
在放大镜下，那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墨点！而是一个用极其细小的笔触，画出来的、抽象的鸟类图案，因为年代久远和墨水晕染，几乎与纸张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那鸟儿……形似一只振翅欲飞的麻雀？
麻雀？这代表着什么？是那个“友人”的标记？还是某种暗号？
苏晚晴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这张看似普通的旧照片，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细微的玄机，沈玉茹，这个看似柔弱的江南女子，似乎并不简单。
她立刻将照片小心翼翼地扫描进电脑，将背面那行字和那个麻雀标记高清放大。然后，她开始在网上搜索与“麻雀”相关的符号、图腾，或者是某个特定人群使用的标记。
搜索的结果五花八门，大多没有价值。就在她有些气馁时，一个极其冷门的、关于江南地区传统绣派传承的学术论文摘要吸引了她的注意。摘要中提到，在几十年前，慈溪一带曾有一个很小的、几乎不为人知的绣派分支，其门下弟子在完成出师作品时，有在作品不显眼处绣上本派标记的传统，而那个标记，正是一只“云雀”。
云雀与麻雀形态相似！会不会是记录有误，或者沈玉茹进行了简化？
苏晚晴立刻点开那篇论文的全文链接（需要付费下载），她毫不犹豫地付了费。论文内容艰涩，详细论述了那个名为“灵雀绣”的小派别的针法特点和传承谱系。在附录的传承人名单里，她赫然看到了一个名字——沈玉茹。
果然，沈玉茹果然是“灵雀绣”的传人，那个麻雀（云雀）标记，就是她的师门印记。
那么，这张照片是她送给同门的师姐妹的？那个“友人”，极有可能也是“灵雀绣”的传人。
这条线索，比首接调查陆家要隐秘和安全得多，陆家的手再长，恐怕也很难将几十年前一个几乎湮灭的小绣派的所有传人都清理干净。
苏晚晴激动得手指微微发抖，她终于找到了一条可以绕过陆家重重封锁，首接触及沈玉茹过去核心的路径。
她立刻记下了论文中提到的几个可能与“灵雀绣”相关的老人名字和大致地域，虽然信息模糊，但总比毫无头绪要强。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轻轻敲响。
“太太，先生让您准备一下，明天晚上，需要您陪同出席一个商业酒会。”安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商业酒会？在这种敏感时期？陆寒枭又想做什么？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将电脑上的页面关闭，把那张旧照片小心翼翼地藏回原处，只是将扫描件加密存入了自己的云端。
不管陆寒枭的目的是什么，她都必须去。或许，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场合，她能找到机会，开始自己的调查。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中仿佛还残留着那张旧照片的触感。
沈玉茹……灵雀绣……神秘的友人……
一团围绕着陆寒枭母亲的重重迷雾，似乎终于被她撬开了一丝缝隙。而缝隙后面，是通往真相的险峻之路，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必须走下去。
属于她苏晚晴的调查，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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