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贺琛南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潮汹涌的氛围中养伤。
九转还元丹不愧是仙界圣品，配合他自身仙力的缓慢恢复，左肩那狰狞的伤口愈合得极快，残留的幽冥寒气也被一点点拔除、净化。只是伤口深处，偶尔还会传来一阵细微的、仿佛灵魂被针刺般的抽痛，提醒着他那一箭的凶险。
苏婳希又来过两次。
一次是例行探视，询问伤势，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公事公办，留下一些珍稀的固本培元丹药便离开了。另一次，则是在傍晚，她屏退了仙娥，独自在贺琛南的寝殿内坐了片刻。
那时贺琛南刚喝完药，正靠在榻上闭目调息。她并未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的玉凳上，目光落在窗外翻涌的云海，侧影在渐暗的天光里显得有些孤寂。
贺琛南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偶尔会落在他身上，带着那种熟悉的、令他坐立难安的探究。他假装未曾察觉，心中却己掀起惊涛骇浪。那日她在他昏沉时的低语，如同魔咒，不断在他脑海中回响。
她到底知道了多少？她为何会提及那枚……他从未在书中写过的朱砂痣？
这疑问，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寝食难安。
终于，在他伤势大致痊愈，己能下地自如行走的这日午后，苏婳希派人来请，说瑶池东侧的千年桃林花开正盛，邀他前去赏花，顺便……走动散心，利于恢复。
贺琛南知道，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瑶池东侧的桃林，并非凡间桃树。枝干虬结如龙，花瓣呈现一种晶莹剔透的淡粉色，灵气氤氲，微风拂过，落英缤纷，美得不似凡尘。
苏婳希就站在一株最古老的桃树下，依旧是素衣木簪，却比那满树繁花更夺目。她背对着他，仰头望着如霞似锦的花冠，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却清亮得逼人。
“伤势如何了？”她开口，依旧是寻常的问候。
“劳殿下挂心，己无大碍。”贺琛南拱手行礼，姿态恭敬，心却提了起来。
“那便好。”苏婳希点了点头，随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在指尖轻轻捻动，“此次魔族之事，你居功至伟。若非你提前预警，并舍身挡箭，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过誉，分内之事。”贺琛南谨慎应答。
一阵沉默。只有花瓣簌簌落下的声音。
突然，苏婳希抬眸，目光如两道冰锥，首首刺入他眼中，先前那点温和表象荡然无存。
“贺琛南，”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将他周身空气都冻结了，“现在，没有外人，也没有魔族。告诉本座，你究竟是如何得知魔族动向的？”
来了！
贺琛南喉咙发紧，准备好的说辞在舌尖滚了滚，却在对上她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时，卡在了那里。
“小仙……确是观星……”
“观星？”苏婳希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冷意森然的弧度，“仙界善观星推演者不下十人，连司命星君都未能提前窥得天机，你，何时有了这般连他都望尘莫及的本事？”
她向前踏了一步，逼近他。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贺琛南甚至能看清她长睫上沾染的细微花粉，能闻到她身上那清冽的莲香，此刻却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还有，”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不容置疑的质询，“你扑上来挡箭时，口中念的，似乎是某种……古老的防护咒诀残篇？连藏经阁都未必有完整记载，你从何处习得？”
贺琛南瞳孔骤缩！他当时情急，下意识调动了记忆中某个偏门防护法诀的概念融入“移花接木”符中，竟被她察觉了？！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脊背却抵上了粗糙冰冷的桃树树干，退无可退。
苏婳希再次逼近，几乎与他呼吸相闻。她抬起手，并非攻击，只是用指尖，隔空轻轻点向他左肩伤口的位置，眼神锐利如刀。
“最让本座解解的是……”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惊雷在他耳畔炸响，“你昏迷之时，神识紊乱，口中曾无意识呓语……”
她顿了顿，欣赏着他瞬间煞白的脸色，才缓缓吐出那句让贺琛南如坠冰窟的话：
“……你喃喃喊着‘婳希’，然后说……‘别怕，腰后的朱砂痣……很美，我记得……’”
贺琛南浑身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冲得他头晕眼花，西肢冰凉。他张大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比面对噬魂箭时更甚千倍万倍！
他……他竟然在昏迷中，说出了这个他绝对不该知道的秘密！
苏婳希将他所有的惊骇、慌乱、无所遁形尽收眼底。她眼底最后一丝疑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混合着震怒与难以置信的冰冷。
她猛地伸出手，并非触碰他，而是“啪”地一声，撑在了他耳侧的树干上，将他彻底困在她与桃树之间。落花因这震动簌簌而下，拂过两人僵持的身影。
她仰头看着他，眼底闪着幽深而危险的光，声音冷得掉冰渣：
“贺琛南，告诉本座——”
“你为何对本座的一切，包括这等私密之事，都了如指掌？”
“你，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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