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笔记本电脑风扇发出持续的、轻微的嗡鸣，像一只疲倦的蜜蜂在耳边盘旋。屏幕上，首播软件的操作界面对于王善屯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他偶尔会看别人的首播，陌生是因为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坐在这个界面的另一端。
他花了不少时间研究这个软件。注册账号，实名认证，调试他那台像素感人的老旧摄像头，还有一个收音效果时好时坏的耳麦。每一个步骤都带着一种荒诞的不真实感。
“主播名称……”
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像在催促他做出一个决定。一个将决定他这场“表演”基调的决定。
他用什么身份面对网络世界的陌生人？继续顶着“前金牌分析师”的头衔？那无异于自取其辱，只会引来更猛烈的嘲讽。彻底隐藏过去，扮演一个纯粹的股市小白？那他又有什么资格坐在那里“分析”？
犹豫再三，一种破罐子破摔，甚至带着点自嘲和挑衅的心态占据了上风。他深吸一口气，在键盘上敲下：
“前金牌分析师在线炒股”
这个名字，像一块扔进平静湖面的石头。他知道，它会激起怎样的涟漪。要么无人问津，沉入水底；要么，就是引来围观和嘲笑。他几乎能预见到弹幕会如何评价——“哟，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自称金牌了？”“被哪个野鸡机构开除的？”“在线炒股？是在线表演跳楼吧？”
设置首播间标题时，他再次停顿。最终，他敲下了一行字，带着浓浓的自嘲与一丝不甘：
“虎落平阳，浅谈大盘。信则有，不信……就当看个乐子。”
“虎落平阳”，是他对自己处境的认知。“浅谈大盘”，是他残存的专业自尊心，不肯彻底放下身段去哗众取宠。而后半句，则是他给自己，也给可能到来的观众，预留的退路和台阶——别太认真，这只是个乐子。
完成所有设置，时间己经接近下午三点，A股收盘。这个时间点开播很尴尬，没有实盘操作可看，只能做盘后分析。但他等不及了。一种急于证明什么，或者说急于抓住点什么的心态，驱使他必须立刻开始。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因为久坐而有些发皱的白衬衫领口，尽管知道摄像头可能根本拍不清这些细节。他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一下耳麦的位置。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只有电脑屏幕的光和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天光。他没有补光灯，只能将台灯扭过来，勉强照亮自己的脸。灯光下，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紧张、疲惫，还有一丝强行振作起来的虚张声势。
深吸一口气，他的食指悬在鼠标左键上，微微颤抖。
这一步迈出去，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他将彻底告别过去那个在五星级酒店会议室里对着机构客户侃侃而谈的“王老师”，变成一个在网络虚拟世界里，可能连一个观众都没有的“主播”。
作者“忠诚的黄昏”推荐阅读《说好的割韭菜，粉丝怎么全成股东》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屈辱感再次袭来，让他呼吸一窒。
但口袋里的硬币轮廓隔着布料硌了他一下，提醒着他现实的窘迫。
点击。“开始首播”。
屏幕上的界面变了。一个小小的预览窗口里，是他那张强装镇定却难掩落魄的脸。旁边是空荡荡的聊天区，在线人数显示为一个孤零零的“0”。
首播间，开了。
没有掌声，没有鲜花，没有弹幕。只有电脑风扇的嗡鸣，和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声在耳边放大。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努力扯出一个算是职业化的微笑，尽管嘴角有些僵硬。
“大家……下午好。”他的声音透过劣质耳麦传出来，带着一点电流的杂音，还有些干涩，“我是……主播王善屯。今天……嗯，大盘收盘了，我们来简单复盘一下今天的市场情况……”
他开始了他的“表演”。对着空气，讲述着那些他曾经在动辄千万资金规模的客户面前分析过的宏观数据、行业动态、技术指标。他的语言还带着过去的习惯，专业术语不时蹦出，逻辑清晰，条理分明。
但这一切，都像是在真空里演讲。没有任何回应。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时瞥向那个在线人数和聊天区。数字偶尔会跳动一下，从0变成1，或者2，但很快又变回0。像是不小心点进来的游客，看了一眼这枯燥乏味的画面和听不懂的内容，便迅速离开了。
偶尔有一两条弹幕飘过。
“？？？这播的啥？”
“听不懂，走了走了。”
“主播看着挺帅，就是讲的啥玩意儿？”
这些弹幕非但没有带来互动，反而更像是一根根细小的针，刺破了他勉强维持的平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准备的内容快要讲完了。口干舌燥，身心俱疲。那种对着虚空呐喊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在线人数，大部分时间稳定在“0”。
这就是他放下尊严，选择的道路吗？一条比想象中更加寂寞，更加令人绝望的道路？
他几乎想要伸手关掉首播。
就在这时，在线人数突然跳动了一下，变成了“3”。而且，似乎稳定了下来。
紧接着，一条带着明显戏谑意味的弹幕，慢悠悠地飘过：
“啧，‘前金牌分析师’？哥们，你这标题挺唬人啊？真这么牛掰，还能沦落到在这儿开首播？”
王善屯的心，猛地一紧。
嘲讽，如期而至。
他看着那条弹幕，又看了看那三个代表着“观众”的数字。他知道，他的“乐子”，或许才刚刚开始。而他，就是这个舞台上，唯一且孤独的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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