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战事尘埃落定，后续的封赏、议和等事宜也逐一安排妥当，萧玦终于从连日的繁忙中暂时抽身，得了些许清闲。
这日晚膳后，他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回到书房处理政务，而是对正在替他整理书架的沈倾墨道：“换身寻常些的衣裳，带你出去走走。”
沈倾墨有些讶异地回头：“出去？”
“嗯，”萧玦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拿起她方才放下的书，归回原位，“听闻西市今晚有夜市，颇为热闹，想去看看吗？”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提议去自家花园散步，但那双看向她的凤眸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沈倾墨的心轻轻一动。夜市……对于自幼长在深闺、规矩森严的她而言，那是只存在于丫鬟婆子闲谈中和话本子里的热闹景象。前世今生，她都未曾亲身经历过。
而萧玦，身为摄政王，出入皆是禁宫王府，所见的无不是庄严肃穆的朝堂景象或是血腥残酷的战场厮杀，何曾有过这等闲情逸致，去逛那平民百姓的夜市？
他这是……想与她体验一番寻常男女的乐趣？
一股暖流悄然涌上心头，沈倾墨眼底漾开清浅的笑意，点了点头：“好。”
两人并未声张，只带了玄瑾和两名便装护卫，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悄无声息地出了王府。
西市果然与白日里截然不同。夜幕初垂，华灯竞起，各式各样的灯笼将长长的街道照得亮如白昼。
摊贩的叫卖声、杂耍艺人的喝彩声、孩童的嬉笑声、以及各种小吃的香气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鲜活而生动的市井画卷，充满了蓬勃的、令人心安的烟火气。
萧玦紧紧握着沈倾墨的手，将她护在自己身侧，隔绝了熙攘的人流。
他今日也换了一身玄色常服，并未佩戴任何显示身份的饰物，但那通身的冷峻气度与不凡的容貌，依旧引得路人频频侧目，只是在触及他淡漠的眼神时，又慌忙避开。
沈倾墨却全然不在意那些目光。她如同出了笼的雀鸟，目光新奇地流连在那些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上。
看到一个吹糖人的老伯，灵巧的手指几下就捏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萧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并未多言，只对身后的玄瑾微一颔首。
玄瑾立刻上前，默默付了钱，将那支晶莹剔透的兔子糖人递到沈倾墨手中。
沈倾墨拿着那支糖人，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小声道：“我只是看看……”
“无妨，”萧玦看着她难得流露出的、带着几分稚气的欢喜，唇角微弯，“喜欢便拿着。”
她举着那只小兔子，在灯下细细看着，却舍不得吃。萧玦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陪在她身边，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仿佛这喧嚣尘世，唯有她一人能入他眼。
走到一个猜灯谜的摊子前，五彩的灯笼下悬挂着一条条谜面，围了不少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冥思苦想。
沈倾墨驻足，目光扫过那些谜语，在一盏绘着兰花的灯笼前停下。
那谜面写的是：“无边落木萧萧下——打一字。”
周围有人猜“秋”，有人猜“叶”，摊主皆笑着摇头。
沈倾墨微微偏头，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轻声道：“可是一个‘日’字？”
软软糯糯的白菜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摊主闻言，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抚掌笑道：“这位姑娘好才思！‘萧萧’下，去掉‘萧萧’（肃肃），‘无边落木’即‘木’去边，剩‘曰’，与‘日’相通！正是‘日’字！这盏兰花灯是姑娘的了！”
说着，便将那盏做工精巧的兰花灯取了下来。
沈倾墨接过花灯，转头看向萧玦，眼中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如同考了满分等待夸奖的孩童。
萧玦看着她那亮晶晶的眸子，和那盏在她手中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兰花灯，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替她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声音低沉而温柔：“我的窈窕，自是聪慧。”
他没有说“猜得好”，而是说“我的窈窕，自是聪慧”，那语气里的骄傲与宠溺，几乎要满溢出来。
沈倾墨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垂下眼眸，提着那盏兰花灯，心底却像是被蜜糖填满。
两人继续向前走。她看到卖胭脂水粉的，只是好奇地瞥一眼，他便让玄瑾将她多看了两眼的那盒茉莉香粉买下；她闻到刚出炉的梅花糕香气，他便去买来一包，还细心地吹凉了些才递给她；她站在卖小泥人的摊前，看着那对憨态可掬的童男童女，他便默默付钱，将那一对泥人放入她手中。
他话不多，只是沉默地跟在她身边，付钱，拿东西，将她与拥挤的人流隔开。
所有的行动都在无言地进行，仿佛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沈倾墨一手提着兰花灯，一手拿着逐渐减少的梅花糕，怀里还揣着香粉和泥人，只觉得这平凡的夜市，因着身边这个人的存在，变得比任何宫宴华堂都更加令人心动。
她不再去看那些琳琅的商品，而是偶尔抬起头，看着身侧男人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深邃柔和的侧脸轮廓。
阿玦，你知道吗？
这人间最绚烂的烟火，也不及你此刻在我身边，为我付一枚铜钱，买一支糖人时的眉眼温柔。
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桥边，沈倾墨将手中最后一块梅花糕递到萧玦唇边：“你也尝尝？”
萧玦低头，就着她的手，将那块软糯清甜的糕点含入口中。甜味在舌尖化开，远不如她此刻的笑容甜美。
“甜吗？”她问。
“嗯。”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很甜。”
不知是在说糕点，还是在说此刻的心情。
桥下河水潺潺，倒映着两岸璀璨的灯火与天上的星子，波光粼粼。
桥上，两人并肩而立，她提着灯，他护着她，身影在灯光下拉长，交织在一起。
没有权势的倾轧，没有朝堂的纷争，没有暗处的杀机，只有最平凡的市井烟火，和最不平凡的彼此。
回府的马车上，沈倾墨靠着萧玦，摆弄着那对泥人，唇角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
萧玦揽着她，看着她满足的侧颜，只觉得连日来的疲惫与紧绷，都在这一刻被抚平。
“以后，常带你出来。”他低声道。
“好。”沈倾墨靠在他肩头，轻轻应道。
马车驶离了喧嚣的夜市，驶向那象征着无上权柄的王府。但车厢内萦绕的，却依旧是那平凡烟火带来的、丝丝缕缕的温情与甜蜜。
这一夜，于他们而言，并非简单的出游，而是两颗心在红尘俗世中，找到了最真实的靠近与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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