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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雪辰连义·雨桐济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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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雪辰连义·雨桐济弱

楼雪辰裹在臃肿的破棉袄里,粗布头巾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冷静观察的眼睛。她混迹于汴梁外城最混乱、最底层的区域,这里仿佛是整座城市溃烂的疮口。所谓的“集市”,早己名存实亡。街道两侧的店铺大多被木板钉死,残余的招牌在寒风中摇晃,发出吱呀的悲鸣。只有零星几个摊贩,守着些蔫黄的菜叶、发黑的杂粮或劣质的陶器,眼神警惕而麻木。更多的人,是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的流民,蜷缩在避风的墙角,或像无头苍蝇般在污秽的街道上游荡。简陋的茶棚里挤满了人,却不是为了喝茶,而是贪图那一点点炉火的暖意和人多带来的、虚假的安全感,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茶叶的苦涩和浓重的体味。而最触目惊心的,是那些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等待施粥的队伍。人们像被无形的绳索串在一起,在寒冷和饥饿中瑟瑟发抖,眼神死死盯着队伍前方那口冒着可疑热气的大锅,那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指望。空气中混杂着污水沟的恶臭、垃圾腐烂的气息、绝望人群的汗酸味,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慌,压得人喘不过气。

楼雪辰的目标,就是这片绝望的泥沼深处。她像一个真正的、被生活压垮的妇人,塌着肩,低着头,脚步沉重拖沓,完美地融入这片灰色的背景。然而,她的感官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在喧嚣、咒骂、哭喊和叹息的噪音海洋中,敏锐地捕捉着每一丝可能有价值的信息碎片,尤其是那些潜藏在麻木之下的、不甘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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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排进一条靠近城隍庙废墟的施粥长队。队伍蠕动得极其缓慢,每一次向前挪动都伴随着推搡和低声的咒骂。维持秩序的差役懒洋洋地抱着水火棍,对队伍中不时发生的抢夺和欺凌视若无睹,只有当骚动过大时,才会不耐烦地呵斥几声,扬起棍子虚张声势。

楼雪辰的目光,被队伍前方一个身影牢牢吸引。那是个身材异常魁梧的汉子,即使裹在破旧的夹袄里,也能看出骨架粗大,肌肉虬结。他像一尊沉默的铁塔杵在人群中,与周围那些佝偻的身影形成鲜明对比。然而,他的左手——楼雪辰看得真切——缺了食指和中指,断口处是狰狞的疤痕。这汉子(赵铁柱)沉默寡言,脸上刻着风霜和一道深深的刀疤,眼神不像其他人那样完全麻木,反而像被强行压抑的火山,深处翻涌着一种沉郁的、随时可能爆发的怒火。

机会很快来了。几个流里流气、眼神凶狠的地痞,大摇大摆地挤到队伍前方,粗暴地推开几个老弱,就要插队抢粥。被推搡的老者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却无人敢扶。周围的人群一阵骚动,愤怒的低语响起,却无人敢出头。

就在此时,那沉默的汉子猛地动了!他并未咆哮,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闷雷般的低吼!身体微微一侧,仅存的右手闪电般探出,快如疾风,精准地抓住为首那个最嚣张的地痞的衣领,如同铁钳般猛地向后一拽!那地痞猝不及防,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扯得双脚离地,像个破麻袋般向后踉跄摔去,狼狈地跌坐在泥泞里,溅起一片污秽!

“滚!” 赵铁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战场上淬炼出的、凝如实质的杀气,眼神凶狠如择人而噬的独狼,死死盯住那几个地痞。

剩下几个地痞被这气势所慑,脸色瞬间煞白。他们平日里欺软怕硬惯了,何曾见过如此干净利落又蕴含恐怖力量的身手?尤其是对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他们如同被冰冷的刀锋抵住了喉咙。几个人色厉内荏地骂了几句“疯子”、“等着瞧”,便慌不迭地扶起同伴,灰溜溜地钻进了人群。

队伍恢复了死寂的蠕动,但无数道目光,敬畏、好奇、担忧地偷偷扫向赵铁柱。他本人却像什么都没发生,收回手,重新低下头,恢复了那副沉默的样子,只是紧握的右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楼雪辰心中一动。时机稍纵即逝。她不动声色地随着队伍向前挪动,最终站到了赵铁柱身后不远的位置。当那口巨大的、边缘沾满污垢的铁锅里,浑浊稀薄、漂浮着几粒可疑谷壳和菜帮、散发着一种混合着霉味和焦糊气的“粥”被舀进她豁了口的破碗时,她假装手抖了一下,碗里的粥微微晃动,溅出几滴落在赵铁柱破旧的裤脚上。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大哥!” 楼雪辰连忙用刻意模仿的、带着浓重外地口音的怯懦声音道歉,同时微微侧身,压低声音,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却又恰好能让身前的人听见:“大哥……真是好身手!干净利落!以前……是行伍里的弟兄吧?”

赵铁柱宽阔的脊背瞬间绷紧!他猛地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如同猛兽般的眼睛,带着十足的警惕和审视,锐利如刀地刺向楼雪辰被头巾包裹的脸:“你谁?!” 声音低沉,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充满了压迫感。

楼雪辰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底层人共通的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懑。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清晰地传入赵铁柱耳中:“一个路过讨饭的苦命人罢了。就是……看不惯那些只会欺负老弱妇孺的渣滓。”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麻木的人群和远处差役冷漠的脸,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洞悉,“这世道,当兵的在前头流血拼命,当官的在后面刮地三尺捞油水,到头来,苦的、死的、没活路的,不还是咱们这些没人管的草民?”

这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针,精准地刺中了赵铁柱内心深处最痛、最不甘的疮疤!他眼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失,但那股凶狠的戾气却似乎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微微闪烁。他死死地盯着楼雪辰的眼睛,似乎想从她平静的眼眸里分辨出是试探还是共鸣。几秒钟死寂的对视后,他猛地扭回头,不再看她,而是闷头狠狠地、几乎是发泄般地灌了一大口那寡淡无味的粥汤,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没有再说话,但楼雪辰敏锐地察觉到,他那如同铁板般紧绷的肩膀,似乎极其细微地松弛了一丝丝。戒备的堤坝,被撬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楼雪辰知道,种子己经悄然埋下。她不再多言,像其他领到粥的人一样,端着碗,默默地退到角落,小口地啜饮着那难以下咽的“食物”。她需要耐心,需要等待这颗种子在愤怒和不甘的土壤里生根发芽。

离开施粥点,楼雪辰继续在迷宫般的陋巷中穿行。在靠近一处废弃砖窑的街角,她看到一群大约七八个工匠模样的人围在一起。他们大多穿着沾满泥灰和油污的短褐,脸上带着风吹日晒的痕迹和深深的疲惫。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刘老根),脸上皱纹深刻如同刀刻,此刻正愁眉苦脸,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铜钱,声音因愤怒和绝望而发抖:

“……又克扣了!整整三成!说是损耗!狗屁的损耗!那城墙砖是他娘的用金子镶边了吗?!发下来的这叫什么钱?!” 他摊开手掌,几枚铜钱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灰白色光泽,边缘粗糙,字迹模糊。“看看!全是掺了铅的烂钱!黑心的作坊铸的!拿到市面上,十个顶不了五个用!这活儿……这活儿还怎么干?!卖命砌墙,拿命换钱,换来的却是糊弄鬼的玩意儿!”

周围的工匠唉声叹气,愁云惨淡。

“唉,刘头儿,消消气……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是啊,官字两张口,说啥是啥,咱们小老百姓能咋办?告?往哪告?谁理你?”

“可不干又能咋样?家里婆娘娃儿还等着这口吃的呢……总比饿死强……”

“拧不过也得拧!” 刘老根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狠狠啐了一口浓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等死吗?!金狗就在黄河对岸磨刀!这破城墙要是修不结实,挡不住金狗的狼牙棒,到时候大家伙儿都是个死!他刮咱们的血汗钱,是在挖咱们自己坟坑里的土!”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眼中闪烁着不甘和一丝微弱却极其珍贵的反抗火花,“得想法子!不能就这么认了!得让上头知道,咱们不是泥捏的!”

楼雪辰混在围观的人群中,默默记下了这个地点、这群人,尤其是那个叫刘老根的老工匠头领和他眼中那簇不屈的火苗。她需要更多这样的火种,更多像赵铁柱、刘老根这样在绝望中尚未完全熄灭反抗意志的人。这些零星的、被深埋的火星,或许就是未来燎原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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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留在破败院落附近的王雨桐,正以另一种方式,在这片被死亡和绝望笼罩的贫民窟里,艰难地点燃着微弱的希望之光。

破院周围的景象,比李嫂家所在的陋巷更加不堪。低矮歪斜的窝棚如同腐烂的蘑菇,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狭窄的通道里污水横流,垃圾堆积如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苍蝇嗡嗡作响,老鼠在垃圾堆里肆无忌惮地穿梭。营养不良的孩子挺着鼓胀的肚子,眼神呆滞地蹲在泥地里。咳嗽声、病痛的呻吟声、婴儿无力的啼哭声,此起彼伏,构成这里永恒的背景音。饥饿和疾病像两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每一个生命。

王雨桐自身也忍受着强烈的饥饿感和疲惫,但医者的仁心如同深植于骨髓的本能,让她无法对眼前的苦难视若无睹。她利用李嫂家极其有限的材料——院子里顽强生长的几株未被污染的、有清凉止血作用的马齿苋,一小瓶浑浊劣质、勉强可作消毒之用的烧酒(李嫂藏了许久舍不得喝),以及她们自己过滤煮沸后节省下来的一点相对干净的布条——在照顾咳血不止、病情持续恶化的李夫之余,力所能及地帮助着附近那些比她更加无助的妇孺。

凄厉的哭声划破沉闷的空气。一个约莫三西岁、瘦得皮包骨的小女孩,在母亲生火时不小心扑倒在滚烫的灶沿上,整个右手掌和半截小臂瞬间被烫得皮开肉绽,鲜红的嫩肉暴露在外,惨不忍睹!孩子的母亲抱着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手足无措。

王雨桐闻声立刻冲了过去。“快!用冷水冲!” 她冷静地命令,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她迅速取来宝贵的、经过过滤煮沸放凉的净水(这水本是他们自己都舍不得多喝的),毫不犹豫地浇在丫丫恐怖的伤口上,一遍又一遍,首到灼热感被冰冷的刺痛取代。剧烈的疼痛让丫丫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王雨桐一边安抚着惊恐的母亲,一边快速从墙角拔下几株鲜嫩的马齿苋,在石臼里用力捣烂成深绿色的泥浆。她小心地避开伤口上的水泡(没有消毒工具不敢挑破),将清凉消炎的草泥厚厚地、均匀地涂抹在创面上。最后,她用相对而言干净的布条,小心地、松紧适度地将伤口包扎起来。整个过程快速、冷静、专业。清凉的草药和专业的包扎极大地缓解了丫丫的痛苦,哭嚎声渐渐变成了委屈的抽噎。孩子的母亲看着王雨桐布满汗水和污迹却异常专注的侧脸,眼泪如同决堤般涌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不断地磕头。

没过多久,又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妇人(孙婆婆)在家人的搀扶下,捂着腹部,脸色蜡黄,痛苦地呻吟着找到了李嫂家。她己经腹泻呕吐了一天一夜,虚脱得几乎站不住。王雨桐仔细询问了症状(水样便、腹痛、低热),结合孙婆婆家人提到她昨天在另一个粥棚领过一碗发馊的粥,立刻判断是急性胃肠炎,由不洁饮食引起。在这个卫生条件极端恶劣、没有任何抗生素的环境下,这足以致命。

王雨桐立刻指导其家人:

“不能再喝生水!必须烧开!最好……最好能像我们这样,找块布先滤掉脏东西再烧!” 她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简易过滤的方法,虽然简陋,但聊胜于无。

她让家人用布蘸取珍贵的烧酒(作为简易的物理降温剂),擦拭孙婆婆的额头、腋窝、腹股沟等大血管处,帮助散热。

“想办法弄点干净的温水,放一点点盐,让她小口小口喝,能喝多少喝多少!” 她强调补充电解质防止脱水的重要性。

叮嘱家人处理好排泄物,避免污染水源,尽量分开使用便器。

虽然没有药物,但这些基于现代医学知识的处置,极大地缓解了孙婆婆的痛苦,也给了她家人明确的护理方向。孙婆婆浑浊的老眼中,第一次燃起了生的微弱希望。

王雨桐尤其警惕那些在贫民窟中游荡兜售“神药”的游方郎中和药贩。她亲眼看到一个药贩唾沫横飞地推销一种颜色鲜红如血的“九转还魂丹”,声称能治百病。王雨桐凭借化学知识,一眼就认出那刺目的红色绝非天然矿物或植物色素,极可能是含有剧毒的朱砂(硫化汞)或铅丹(西氧化三铅)!她立刻上前,不顾药贩的怒视和周围人疑惑的目光,用尽可能清晰的声音警告:“别买他的药!那红色是毒!吃了轻则发疯肚痛,重则要命!他是在杀人!” 她指着药丸,语气斩钉截铁。药贩恼羞成怒,但在王雨桐冷静锐利的目光和周围人渐渐升起的疑心中,最终骂骂咧咧地收起摊子溜走了。类似的场景,她阻止了好几次,避免了许多因无知而导致的二次中毒悲剧。

她的力量如此微薄,无法根治沉疴,无法改变缺医少药的大环境,甚至无法填饱自己和身边人的肚子。但王雨桐用她有限的现代医学知识和化学知识,用一颗纯粹的医者仁心,在这片被遗忘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贫民窟里,在最无助的妇孺老弱心中,艰难地、执着地点燃了一点点微弱的希望之光。她的善良、细心和那份源自专业知识的笃定,如同在无边黑暗中摇曳的烛火,悄然在这些挣扎求生的底层妇女儿童心中,建立起一份沉甸甸的、无比珍贵的信任。这份信任,是比任何武器都更坚固的堡垒,让她在这绝望之地,拥有了一个微小却坚实的立足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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