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并没有立刻下山。
他回到自己那间西处漏风的偏房，盘膝坐在冰冷的蒲团上，从戒指中取出一块下品灵石。
灵石入手温润，内部仿佛有氤氲的流光缓缓转动，精纯的灵气透过掌心，让他精神为之一振。与清风观中那稀薄得几乎无法吸纳的天地灵气相比，这灵石中的灵气如同甘泉之于泥水。
“师父苦熬一生，未能享用此物……”清尘心中闪过一丝酸楚，随即化为坚定，“我绝不能辜负！”
他收敛心神，依照《清风筑基要术》的法门，开始引导灵石中的灵气流入经脉。
与依靠自身吐纳汲取天地灵气时的艰涩、缓慢完全不同！灵石中的灵气如同温顺的溪流，源源不断，且极为精纯，几乎无需过多炼化，便汇入丹田，滋养着那微弱的气感。
仅仅运转了一个大周天，效果便远超他往日苦修数日！
原本只是初入【纳气期】 的修为，在这股精纯灵气的推动下，迅速稳固并开始增长。丹田内的气感愈发明显，如同一个小小的旋涡，自行缓慢转动，吸纳灵气的速度也快了一丝。
首到手中灵石的微光彻底黯淡，化为一块灰白色的普通石头，清尘才缓缓睁开眼。
一口浊气吐出，竟在冰冷的空气中形成一道清晰的白练，持续数秒才散去。
他感受着体内明显壮大了一圈的灵力，以及更加耳聪目明的感官，心中喜悦。按照这个速度，若有足够灵石，突破【纳气期】 初期，指日可待。
但他也清楚，祖师留下的灵石有限，必须用在刀刃上。下山赚钱，势在必行。
他将耗尽灵气的石头捏碎，撒入窗外风雪中，不留痕迹。然后，他将那本《清风杂录》小心包好，贴身收藏。戒指的存在绝不能暴露，这本土著的笔记，正好可以作为他初期显露本事的遮掩。
再次对着师父长眠的主殿深深一拜，清尘毅然转身，踏着积雪，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
现实的冰冷，很快便扑面而来。
当他踏上通往市区的柏油路时，清晨的喧嚣和繁华让他有瞬间的恍惚。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与他这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格格不入。
他摸了摸怀中仅有的几十元零钱（师父生前留下的所有积蓄），又感受了一下戒指空间里那堆不能轻易动用的灵石，目标明确——先解决生存。
他按照师父生前模糊的指示，换乘公交车，来到了一个名为“人才市场”的地方。这里人声鼎沸，各种招聘广告看得人眼花缭乱。
“招聘风水顾问，薪资面议。”
“高薪诚聘易学讲师，要求有实战经验。”
……
一些广告似乎与他所学沾边，但当他上前询问时，对方要么要求出示“风水师资格证”、“易学协会认证”，要么看他年纪太轻，首接挥手让他离开。
“小道士，这年头，没个文凭和证书，不好混啊。”一个看起来像是招工头目的中年男人叼着烟，上下打量着他，摇了摇头。
清尘默然。师父只教他识文断字、修行道法，何曾提过什么文凭证书？
一天下来，他颗粒无收，腹中早己饥肠辘辘。他在路边摊买了个最便宜的馒头，就着自带的水壶里的冷水啃着，盘算着下一步。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城市的夜景比白天更加璀璨，却也更加冷漠。
他不能露宿街头，必须找个地方栖身。师父曾提过，山下有个远房表亲，或许可以暂时投靠。他凭着记忆中的地址，几经周折，找到了一片老旧的居民区。
敲开门，一个穿着睡衣、头发烫成小卷的中年妇女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戒备。
“你找谁？”
“请问，是李秀兰阿姨家吗？我是清风观云风道人的弟子，清尘。”清尘按照师父交代的辈分，恭敬地说道。
妇女（李秀兰）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恍然，但戒备之色并未减少：“哦，是山上的那个道士啊……你师父他……”
“师父前几日，仙逝了。”清尘低声道。
妇女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似是同情，又似是麻烦上身的烦躁。“唉，节哀啊……那个，你这次下山是……？”
“师父遗命，让我下山历练。初来乍到，想暂借宿几日，不知是否方便？”清尘说得诚恳。
李秀兰的脸上立刻显出为难：“哎呀，这……小道士，不是阿姨不帮你，你看我们家就这么大点地方，我儿子马上要高考了，实在不方便啊……”她话锋一转，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五十元的钞票，塞到清尘手里，“这样，你去前面找个便宜的小旅馆先住下，啊？阿姨也只能帮你到这了。”
说完，不等清尘反应，门便“砰”地一声关上了，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嘀咕声：“……多少年不来往了，一来就借宿，真是……”
清尘握着那一百块钱，站在冰冷的楼道里，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明白了。山下的世界，与他想象的不一样。人情冷暖，似乎比山上的风雪更刺骨。而怀中的灵石，此刻并不能换来一顿饱饭，一处安身之所。
他默默转身，离开了居民楼。用那一百块钱，他在城中村找到了一家最简陋的、按床位收费的“旅社”，一夜三十。狭窄的房间挤了八张上下铺，空气浑浊，鼾声、脚臭味混杂在一起。
他躺在坚硬的床板上，望着天花板斑驳的水渍，毫无睡意。
神识下意识地沉入戒指空间，那安静悬浮的古剑、玉简，以及微光闪烁的灵石，与此刻他身处的环境形成了无比尖锐的对比。
传承在手，灵石在握，他却身无分文，困顿于此。
师父，您说的红尘历练，便是如此吗？
他闭上眼，没有动用珍贵的灵石，而是开始依照《清风筑基要术》的法门，缓缓吐纳这都市中稀薄而驳杂的天地灵气。修行，不能停。
同时，他脑海中闪过白天看到那些招聘广告，以及李秀兰阿姨塞钱时那混合着怜悯与疏离的眼神。
靠别人，终究不行。得靠自己，靠清风观传承的本事，在这都市里，挣到第一口饭，第一片瓦。
明日，他决定去那些人流密集的天桥或公园看看，或许，那里有他的一线生机。
窗外的城市霓虹，透过脏污的玻璃，在他年轻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灵石带来的力量感与现实的无情挤压，在他心中交织，催生着某种坚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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