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巷位于吴州府城东，并非贫民窟，但也算不得富贵之地。青石板路狭窄而潮湿，两侧是挤挤挨挨的民宅，晾晒的衣物在微风中飘荡，夹杂着饭菜的香气与淡淡的霉味。与清溪驿站的孤寂清冷不同，这里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根据卷宗记载，约两个月前，一名负责夜间打更的更夫在此巷暴毙，死状与信使相同——眉心一点朱红，无伤无痛，面露惊骇。
沈墨辞三人并未大张旗鼓，只作寻常路人打扮，缓步穿行于巷中。苏婉如手中那面古铜罗盘被掩在袖中，指针却微微震颤着，显示此地的能量场虽不如槐树林地下洞穴那般浓烈，却也残留着些许不和谐的涟漪。
“能量残留很淡，分散，像是被刻意清理过，或者……被这浓厚的人气冲散了不少。”苏婉如低声说道，目光扫过巷子两侧的院落、墙角、水沟。
石虎则更关注人的反应。他注意到，当他们问及数月前更夫暴毙之事时，巷内的居民大多讳莫如深，或摆手称不知，或匆匆关门。只有一个坐在自家门槛上抽旱烟的老头，在石虎递过去一小块碎银子后，浑浊的眼睛眨了眨，压低了声音。
“你说王老梆子啊？”老头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有些模糊，“死的是挺邪乎……不过啊，那阵子邪乎的事不止这一件。”
他用烟杆指了指巷子深处：“看见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没？就他们家院墙里头那棵。那段时间，有人晚上起夜，瞅见那树底下……好像蹲着个黑影，模模糊糊的，也看不清是人是鬼，就感觉……挺瘆人。还有人说听到过小孩哭，可咱们这巷子里，那阵子没哪家添丁进口，也没谁家孩子走丢。”
又是槐树？黑影？孩童的哭声？
这与清溪驿站的线索隐隐吻合。
“那黑影，可有人看清模样？”沈墨辞问道。
老头摇摇头：“黑灯瞎火的，谁看得清？就感觉个子不大，蹲那儿一动不动。后来王老梆子出了事，官府来人查过，也没个说法。再后来，那黑影好像就没再出现了。倒是那棵老槐树，今年开春发芽就比别家晚，叶子也没那么绿油油，有点发蔫。”
问明了那户人家的位置，三人来到巷尾。果然见一户人家的院墙内，探出一棵枝干虬结、形态略显萎靡的老槐树。院门紧闭，上了锁，看起来有些时日没人居住了。
“卷宗上写，这户人家在更夫死后不久，就举家搬去了外地投亲。”苏婉如回忆道。
石虎看了看不算太高的院墙，又看向沈墨辞。沈墨辞微微颔首。
石虎后退几步，一个助跑，敏捷地攀上墙头，向内张望片刻，随即翻身落入院内。不多时，院内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响，像是重物挪动的声音，随后院门从里面被打开。
院内积了一层薄灰，略显荒凉。那棵老槐树矗立在院子一角，树皮粗糙，树叶果然色泽暗淡，无精打采。
苏婉如径首走到槐树下，袖中罗盘的震颤明显加剧。她蹲下身，拨开树根处的浮土，指尖触碰到一小块硬物。挖出来一看，竟是一块与清溪驿站地下祭坛旁发现的同款陶罐碎片，上面同样用暗红色物质画着那个简陋的圆圈加点符号！
“这里也曾布设过小型祭坛，或者至少是标记点。”苏婉如语气肯定，“能量残留模式与清溪驿站同源，但更为微弱，可能只是临时启用，或者……失败了。”
沈墨辞审视着那块陶片和萎靡的槐树：“黑影、孩童哭声、槐树、标记……这像是一个不成功的试验点。布设者在此尝试引动‘乌鸦’碎片力量，但可能因环境干扰（人气旺盛）、载体（这棵槐树）不合适或其他原因，未能成功培育出如清溪驿站那般规模的污染源，只造成了更夫死亡和一些异象，随后便放弃了此地。”
那么，布设者选择清溪驿站，是因为那里更偏僻、地脉阴气更盛？还是因为驿站信使往来，有某种特殊的意义？
“大人，有发现。”石虎从院角的一堆杂物下，踢出了一个半埋在地里的、巴掌大小的稻草人。稻草人做工粗糙，心口位置扎着一根生锈的铁针，身上用同样的暗红色物质，画满了歪歪扭扭的符咒，其中赫然包括那个圆圈加点的符号！
“厌胜之术？”苏婉如蹙眉，“手法粗陋，但与能量污染结合，倒像是某种……诅咒的尝试。”
线索愈发清晰，也愈发诡异。这个隐藏在幕后的布设者，似乎在不断地试验、调整，结合着流散的“乌鸦”碎片力量与民间邪术，试图找到一种稳定扩散污染、制造混乱的方法。
清溪驿站是相对成功的案例，罗家巷则是失败的尝试。
那么，在吴州府，乃至更广阔的江南地域，这样的“试验点”还有多少？
就在这时，一名被派去运河码头打探消息的鉴察司护卫匆匆赶来，低声禀报：“大人，码头有脚夫说，约半月前，似乎见过一个符合‘断眉’特征、行为鬼祟的干瘦男子，曾在一家名为‘顺风’的船行附近出现。”
顺风船行——正是周文渊知府口中，与卢党旧势力关联颇深的商号之一。
（第105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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