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乐山攥着手里的奶粉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脚步却比来时轻快了几分。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知青点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像一条晃悠悠的黑绸带跟着他挪动。袋里的奶粉是托公社供销社的老王软磨硬泡了三天才弄到的紧俏货，淡黄色的粉末装在印着“北戴河”字样的铁皮罐里，罐身还带着轻微的磕碰痕迹，却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算得上是能拿得出手的稀罕物。他刚走到宿舍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暖暖微弱的哭声，像刚出生的小猫似的，细弱却执着，每一声都揪得他心头发紧，脚步不由得又加快了几分。
推开门，一股混杂着婴儿奶味和皂角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盛雪竹正抱着暖暖在屋里来回踱步，轻声哼着不成调的歌谣，那是她们小时候母亲常唱的摇篮曲。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领口处还缝着一块小小的补丁，头发随意挽在脑后，几缕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垂在脸颊，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缓缓滑落。看到俞乐山回来，她疲惫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看到了救星似的，连忙说：“乐山，你可回来了，暖暖饿坏了，哭了快半个钟头了，快把奶粉冲了。”俞乐山应了一声，赶紧去桌边找那个印着红五星的搪瓷碗。他小心翼翼地拧开奶粉罐的盖子，一股浓郁的奶香味立刻弥漫开来，暖暖似乎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小脑袋在盛雪竹怀里转来转去，小嘴巴还不停咂巴着，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俞乐山按照奶粉罐上的说明，用刚晾好的温水把奶粉冲开，拿着勺子轻轻搅拌均匀，又低头用嘴唇试探着碗边的温度，确认不烫也不凉了，才小心地递给盛雪竹。盛雪竹接过碗，熟练地把奶嘴套在碗沿上，将奶嘴放进暖暖嘴里，小家伙立刻含住奶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小脸上的褶皱渐渐舒展开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俞乐山，仿佛在打量这个每天都来看自己的“怪叔叔”。俞乐山蹲在一旁，双手撑着膝盖，静静地看着暖暖喝奶，看着她的小脸、小巧的鼻子和微微的嘴角，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那是一种混杂着怜爱、责任和温情的复杂感觉。他想起曲芳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拜托他照顾好暖暖时的眼神，暗暗在心里发誓，就算这孩子不是自己的，他也愿意用一辈子去守护她，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日子像知青点门前那条小河里的水，悄无声息地流淌着，带走了夏日的燥热，迎来了凉爽的初秋。转眼三个月过去了，暖暖迎来了她的百天。盛雪竹早就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上，特意提前半个月就托去公社办事的知青给照相馆的李师傅捎了话，反复叮嘱一定要来知青点给暖暖拍照。拍照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盛雪竹就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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