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的深秋，赫山城的杨树叶落了满地，踩上去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季节的更迭。县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气味，这种气味尖锐又沉闷，钻进鼻腔里让人忍不住皱眉。盛雪竹坐在儿科病房靠窗的小板凳上，怀里紧紧抱着蜷缩成一团的暖暖。孩子的小脸烧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呼吸急促得像是破旧的风箱，小小的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每一次抽搐都像一把生锈的小锤子，重重敲在盛雪竹的心上，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三天前，她本该坐在赫山一中的高考考场上，答完最后两门至关重要的理科试卷——物理和化学。那是她准备了整整三年的梦想，书桌上堆起的复习资料比她还高，油灯下熬过的夜晚数也数不清。可命运却在那个清晨拐了个猝不及防的急弯——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手里提着给夜班同事李姐准备的小米粥和一碟腌萝卜，刚走进医院大门，就看见护士站旁的长椅上，一个襁褓被孤零零地放在那里。襁褓外裹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包被，边角都磨得起了毛，里面传来微弱的哭声，像刚出生的小猫似的，细弱却执着。
“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孤零零放在这儿？”盛雪竹下意识放下饭盒，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瞬间烫得她指尖发麻，心里也跟着一紧。值班护士陈姐叹了口气，手里的钢笔在病历本上顿了顿，留下一个深深的墨点：“昨天半夜由一对夫妻送来的，说是高烧不退。早上我换班的时候他们还在这儿守着，刚才去病房巡查回来就没见人影了，只留下这个。”护士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俞乐山，梁川县知青点”，字迹潦草得像是被人追着写就，笔画都有些发颤。
“俞乐山”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盛雪竹的脑子里轰然炸响，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她攥着纸条的手微微发抖，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红痕。那个在梁川知青点总是笑得一脸坦荡的男人，那个在她被下乡的苦闷纠缠时，会默默递来一本《红与黑》的男人，那个在她熬夜复习时，会悄悄放下一碗热姜汤说“我帮你守护梦想”的男人，竟然瞒着她有了孩子，还狠心把孩子送人了？一股怒火夹杂着彻骨的失望涌上心头，烧得她眼眶发酸，她恨不得立刻坐上前往梁川的拖拉机，找到俞乐山问个清楚。可怀里孩子又一声微弱的啼哭，像根柔软的针，瞬间刺破了她的怒火，让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陈姐，快给孩子量个体温！她烧得厉害！”盛雪竹抱着襁褓就往诊疗室冲，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体温计刚夹上没一会儿，水银柱就“唰”地往上窜，最终停在39度8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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