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裹着黄沙，像无数把细刀刮在脸上。玄铁铠甲早被风蚀出细密的纹路，甲片碰撞的 “锵锵” 声，混着马蹄踏过碎石地的 “哒哒” 声，在空旷的荒原上格外清晰。队伍行至云州境内时，远处的黑石关终于刺破天际 —— 城墙上的 “大靖” 旗帜被风扯得猎猎作响，边角处还沾着未洗去的血污，那是初战失利后，留给这座雄关的萧瑟印记。
“沈相，前面就是黑石关了。” 苏明哲骑马凑到我身侧，绯色监军袍在漫天黄沙中扎眼得很，他嘴角勾着惯常的虚伪笑意，语气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挑衅，“萧将军己在关前候着了，只是…… 有件事，怕是要让您失望。”
我勒住马缰，目光扫过后方的粮车 —— 十辆，不多不少，正好是原定数量的一半。车辕上的麻绳松散地垂着，显然是仓促装车，连掩饰都懒得做。“苏大人，原定二十车督战粮草，为何只剩十车？”
苏明哲摊开手，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拉得长长的，像是说给身后的亲兵听：“沈相有所不知啊，江南治水还等着拨款修堤坝，户部粮仓早就空了大半，这十车还是臣磨破了嘴皮子，从周边州府硬调过来的。您也知道，陛下如今对军饷用度盯得紧，臣若是多调一粒米，怕是又要被参‘滥用国库、罔顾君意’了。”
这话里的挑拨像针一样扎人 —— 他是在暗示，连赵珩都信不过我，怕我借着粮草在军中培植势力。我指尖攥紧缰绳，掌心抵着冰凉的铁制扶手，压下心头的寒意，只淡淡道：“既如此，先将这十车粮草运入关中，按人头分给士兵，每人每日的口粮不许少。至于不足的部分，我自有办法。”
抵达黑石关时，萧策己带着几位将领在关前立着。他的铠甲磨损得厉害，左臂的护肩还缺了一块，露出底下缠着的绷带，脸色是长期缺粮导致的蜡黄，可那双眼睛见了我，还是瞬间亮了起来。“沈相！您可算来了！胡族骑兵在关外三十里扎营，天天派人来骂阵，士兵们饿着肚子，连弓都拉不满，再这么耗下去，黑石关真要守不住了！”
他话音刚落，苏明哲就凑上前，假惺惺地拍了拍萧策的肩膀：“萧将军辛苦，不过沈相来了就好办了，沈相向来有办法，定能让士兵们吃饱饭、打胜仗。” 那语气里的阴阳怪气，连旁边的亲兵都听出来了。
入了军帐，我刚铺开北境舆图，想和萧策商议退敌之策，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 是萧策的亲兵，脸色慌张地闯进来：“将军！沈相！几位校尉带着人在帐外求见，说…… 说要讨军饷，还说再不给粮，就…… 就不打仗了！”
进来的三位校尉都是军中老兵，年纪最大的那位姓张，去年曾因克扣士兵粮饷被我罚了半年俸禄，至今还记恨着。他一进帐，就 “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嗓门提得老高，故意让帐外的士兵都听见：“沈相！您倒是给句话啊！军饷拖了半个月，粮草也只够喝稀粥，士兵们连饱饭都吃不上，怎么拿刀砍胡族？您要是再拿不出办法，这兵…… 我们没法带了！”
他话音未落，帐外突然爆发出一阵喧闹 —— 是士兵的喊声，“还我军饷”“罢免女相” 的声音此起彼伏，震得帐顶的帆布都在晃。苏明哲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脸上满是 “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说：“沈相！这可坏了！士兵哗变是大罪，要是传到陛下耳中，怕是会误会您治军无方，甚至…… 甚至怀疑您故意煽动士兵要挟朝廷啊！”
我心中冷笑 —— 这出戏，苏明哲怕是彩排了无数遍：克扣粮草激化矛盾，收买对我不满的老兵挑头闹事，再借 “哗变” 扣我 “治军无方”“要挟朝廷” 的帽子，一箭双雕，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没有慌，反而起身走到帐外，站上旁边的高台。风更大了，吹得我的衣袍猎猎作响，我目光扫过下方攒动的人头，声音清亮，足以让每个士兵都听见：“将士们！我知道你们饿，知道你们委屈！去年胡族来犯，是谁带着你们守黑石关？是我沈清辞！是谁保证你们‘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们饿着’？也是我沈清辞！我在此立誓，三日内，定让大家吃上白面馒头，拿到拖欠的军饷！若做不到，我自解相印，回京向陛下请罪，绝不连累你们！”
喧闹渐渐平息，有几个年轻的士兵小声议论：“沈相去年确实没让我们饿着……”“再等等吧，说不定沈相真有办法……” 姓张的校尉还想再煽动，见士兵们没了动静，只能悻悻地闭了嘴。苏明哲站在台下，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却也只能暂时作罢。
回到军帐，萧策立刻关上帐门，压低声音说：“沈相，方才那几位校尉，这几日天天往苏明哲的帐里跑，还有，我收到消息，苏明哲偷偷给北境的几位将领送了信，说您‘想借着战事夺权掌兵，让他们别听您的调遣，凡事都要先问过他这个监军’。”
“我早料到他会来这一手。” 我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 —— 是出发前，户部王尚书派亲信连夜送来的，信纸边缘都被火烤焦了，“你看，王尚书查到，苏明哲的心腹将军饷换成了掺铜的劣币，还偷偷给胡族送了信，说‘大靖军饷短缺，士气低落，正是进攻的好时机’。如今我们要做两件事：一是找到苏明哲通胡族的铁证，二是尽快找到粮草，稳住军心。”
萧策接过密信，气得手都在抖：“这个奸贼！竟敢通敌叛国！沈相，我们现在就把他抓起来，押回京城问罪！”
“不行。” 我摇摇头，“他是陛下亲封的监军，没有确凿的通敌证据，贸然动手，只会让陛下觉得我‘以下犯上’，反而中了他的圈套。我们要等，等一个能让他百口莫辩的时机。”
正说着，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是草原上的号角声 —— 是突勒部的人！突勒部与胡族世代有仇，三年前我北境作战时，曾帮他们击退过胡族的偷袭，从此结了盟。来的是突勒部首领的儿子，穿着一身草原服饰，手里还拿着一把弯刀，一进帐就单膝跪地：“沈相！我父汗让我来报信，胡族近日从我们部落买了大批战马，还说‘大靖军饷短缺，士兵连饭都吃不上，不堪一击’，父汗说，若是沈相需要帮忙，突勒部愿意出兵，和大靖一起打胡族！”
我心中一喜 —— 这正是我等的破局之机！“多谢你父汗！你回去告诉首领，三日后清晨，我军会对胡族营地发起进攻，届时请突勒部从侧翼夹击，断他们的退路。事成之后，大靖会赠予突勒部三千石粮食，再送一百匹绸缎，以表谢意。”
送走突勒部的使者，我立刻召来自己的亲信，让他们暗中盯着姓张的校尉。不出半日，亲信就带回了消息：姓张的校尉家中收到了苏明哲送来的百两白银，还有一封密信，承诺 “事成之后，升他为游击将军”；更重要的是，他们在姓张的校尉的床底下，搜出了一条染血的布条，上面用胡族文字和汉字写着 “沈清辞私通胡族，共分北境”—— 这正是苏明哲计划在哗变时抛出来的 “铁证”，连伪造都懒得用心，布条上的血还是鸡血。
“沈相，证据都齐了！现在可以抓苏明哲了吧？” 萧策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眼中满是怒火。
“再等等。” 我将布条收好，“等我们打赢了胡族，当着全军的面揭穿他，让他无法辩驳。”
三日后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军按照计划，对胡族营地发起进攻。苏明哲以 “监军需记录战况，不能擅离” 为由，躲在后方的临时帐中，却偷偷叫来了自己的亲信，塞给他一封密信，让他快马加鞭送给胡族首领，告知我军的进攻路线 —— 他不知道，我早就让人换掉了密信里的路线，把 “从东侧进攻” 改成了 “从西侧进攻”，还让突勒部在西侧设下了埋伏。
战斗打响后，胡族首领果然按照密信上的 “西侧路线” 突围，刚冲出营地，就被突勒部的骑兵包围了。“杀！” 突勒部首领一声令下，草原骑兵手持弯刀冲上去，胡族骑兵瞬间乱了阵脚。我军趁机从正面进攻，前后夹击，胡族士兵死伤惨重，哭喊声、马蹄声、刀枪碰撞声混在一起，响彻荒原。
正当胡族首领想带着残兵逃跑时，萧策的亲兵押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 正是苏明哲派去送信的亲信，他身上还揣着那封被换掉的密信，手里的马鞭子都还没放下。“沈相！人抓到了！他身上有苏明哲的密信！”
我拿着密信，走到躲在临时帐中的苏明哲面前。他正对着帐中的舆图傻笑，以为胡族能按照他的计划突围，见我进来，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慌忙站起来：“沈相…… 战事打得怎么样了？胡族是不是退了？”
“胡族是退了，不过你的亲信，倒是被我们抓了。” 我将密信扔在他面前，语气冰冷，“这是你写的密信吧？让胡族从西侧突围，正好撞进突勒部的埋伏圈，苏大人，你这是帮我们打仗，还是帮胡族啊？”
苏明哲脸色瞬间惨白，连连后退，脚绊倒了帐中的凳子，“扑通” 一声坐在地上：“不…… 这不是我写的！是你们伪造的！是你们陷害我！”
“是不是伪造的，一查便知。” 我让人拿出从京中带来的证据 —— 苏明哲与胡族联络的信件副本，他的心腹换劣币的供词，还有那条伪造的布条，“还有，你收买姓张的校尉策划哗变，准备用这条布条诬陷我私通胡族，这些证据，你还要狡辩吗？”
此时，萧策己经带着人押着姓张的校尉进来了。姓张的校尉见证据确凿，“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沈相饶命！是苏明哲逼我的！他说只要我煽动士兵哗变，就给我升爵，还送我白银，我一时糊涂，才犯了错！求沈相饶我一命！”
苏明哲看着眼前的一切，知道自己彻底完了，他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想冲出去喊人，却被旁边的亲兵按住了。“不…… 陛下不会放过你的！你擅抓监军，是以下犯上！陛下会治你的罪！”
“我抓的不是监军，是通敌叛国的奸贼！” 我厉声喝道，声音震得帐顶的灰尘都掉了下来，“萧策，将苏明哲打入囚车，戴上镣铐，押回京城，交由陛下处置！”
解决了苏明哲，我军士气大振，士兵们拿着刀枪，乘胜追击，胡族残兵一路逃窜，连营地都不敢回。夕阳西下时，黑石关之围终于解除，士兵们举着刀枪欢呼，声音响彻云霄。
战后，我让人将苏明哲的罪证整理成册，分成两份，一份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一份贴在黑石关的城墙上，让所有士兵和百姓都知道真相。同时，我写下奏折，请求陛下 “彻查苏明哲的党羽，尤其是户部和兵部的人，还北境一个清静”。
当晚，军帐里点着一盏孤灯，萧策看着窗外的月色，突然开口：“沈相，您说…… 陛下看到这些证据，会真的相信您吗？”
我沉默了片刻，从怀中取出父亲的《治国策》—— 这次出征，我特意把它带在身边，书页上还留着父亲的笔迹。“我不知道。” 我轻声说，指尖抚过书页上的 “民心即江山”，“但我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靖的江山，为了北境的百姓。无论陛下信不信，我都要把真相说出来，都要守住这片土地。”
几日后，京城传来消息：赵珩看到证据后，震怒不己，下旨将苏明哲打入天牢，彻查其党羽，还恢复了我的 “如朕亲临” 金牌，让我继续主持北境军务。可我知道，这场风波虽然暂告一段落，我与赵珩之间的信任裂痕，却像黑石关城墙上的裂缝一样，再也无法愈合 —— 他或许会因为铁证惩治苏明哲，却绝不会完全消除对我的猜忌，毕竟，我手中握着兵权，身后有百姓拥护，这对任何一位帝王来说，都是潜在的 “威胁”。
北境的风依旧凛冽，却吹不散我心中的坚定。我站在黑石关的城墙上，望着远方的草原，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满是血污的城砖上。守住这片土地，守护大靖的百姓，这便是我此生唯一的执念。至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阴谋，那些尚未愈合的裂痕，我会一一面对，一一化解，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哪怕帝王永远无法完全信任，我也绝不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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