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荣庆堂。
秦可卿随着婆婆尤氏一脚踏入，满室的欢声笑语便齐齐静了一瞬。
正中紫檀高榻上，坐着荣国府的老祖宗贾母，两边是邢夫人和王夫人。
底下，王熙凤正领着一群姑娘们说笑。
“蓉哥儿媳妇来了。”
贾母一眼瞧见，脸上立刻堆满了笑。
秦可卿连忙上前，敛裾下拜，声音温婉柔顺。
“孙媳给老祖宗请安。”
“给大太太、二太太请安。”
她一一拜过，又对着贾宝玉和三春、史湘云等人福了一福。
“快起来，快起来。”
贾母虚扶一把，满眼心疼。
“好孩子，每次来都要行这么一套大礼，可累着你了。”
“咱们自家人，以后免了这些虚礼吧。”
满堂的人都陪着笑，王夫人和邢夫人也附和着说是。
秦可卿却柔柔一笑，话说得滴水不漏。
“老祖宗疼孙媳，孙媳心里明白。只是这规矩礼数，是媳妇的本分，可不敢废弛。”
这话既领了贾母的情，又显出自己的知礼懂事，果然让贾母更是欢喜。
“真是个好孩子，快到我这儿来坐。”
贾母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那可是府里地位最尊崇的高榻。
秦可卿还是被贾母一把拉了过去，挨着自己坐下。
贾母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着她，口中不住地夸赞。
“瞧瞧这模样，这气派，真是画儿里走下来的人儿。”
一旁的贾宝玉看得眼睛都首了。
他见了秦可卿这般神仙似的姐姐，更是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凑上去说几句话。
贾母瞧见他的样子，笑骂道。
“你这混世魔王，还不快去你姐姐妹妹那边玩去，别在这儿杵着碍眼。”
贾宝玉虽有些不舍，但也不敢违逆老祖宗的话，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到了史湘云和贾探春身边。
他一走，王熙凤立刻就有了由头。
她故意撇了撇嘴，拿着帕子在鼻尖扇了扇，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哎哟！我算是瞧出来了！”
“老祖宗这心，可真是偏到咯吱窝里去了！”
“蓉哥儿媳妇一来，就拉到身边坐着。”
“我在这儿忙前忙后，嘴皮子都磨破了，腿都跑细了，也没得老祖宗赏个座儿呢！”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哄笑起来。
贾母指着她，笑得喘不过气。
“你这个泼皮破落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给你个体面，你倒蹬鼻子上脸了！”
尤氏也笑着上前，假意要拧王熙凤的嘴。
“好你个凤丫头，越发没大没小了，连老祖宗的玩笑都敢开！”
王熙凤“哎哟”一声，顺势往地上一蹲，踉跄着就跪到了贾母的腿边，抱着贾母就开始“哭嚎”。
“老祖宗，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我这管家媳妇当得，里外不是人，如今连您都嫌弃我了，我……我不活了！”
她一边嚎，一边拿眼角偷偷觑着贾母的反应。
这荣国府的管家权，是贾母给的。
可她毕竟是大房的媳妇，二房的王夫人总在暗中牵制，她的处境其实并不轻松。
贾母何尝不知她的难处，也有意扶持她，用她来压一压王夫人的势头，替大房多拢些权。
此刻见她这般，心中更是又好气又好笑，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装可怜了！也上来坐！”
说着，便把王熙凤也拽到了高榻上，让她和秦可卿一左一右地挨着自己。
王熙凤顿时眉开眼笑，得了便宜还卖乖。
“还是老祖宗疼我！”
这番热闹，总算把众人逗得前仰后合。
另一边，史湘云看着王熙凤和秦可卿一左一右地逗着贾母，心里也替她们高兴。
她回过头，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贾宝玉。
“爱哥哥，你可认得砚哥儿？”
她天真烂漫，说话不过脑子，一句话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一旁的贾探春脸色微变。
她心思敏锐，知道史湘云自幼父母双亡，而那位远在边关的砚哥儿，听说也是无父无母。
她怕这话头勾起湘云的伤心事，连忙打岔。
“云丫头，你仔细些！又把‘二’哥哥说成‘爱’哥哥了，仔细让宝玉恼你！”
史湘云的舌头有点大，说话“二”“爱”不分，是众姐妹间常有的笑谈。
她被探春一说，脸颊微微泛红，不服气地辩解。
“我哪有！我说的就是‘砚’，笔墨纸砚的‘砚’！”
宝玉原本没听清，此刻被她们一争，反倒来了兴趣。
“什么砚哥儿？”
“哪个砚哥儿？我怎么不知道？”
他掰着手指头数了一圈，也没在自己熟悉的族中兄弟里，找出这么一号人物来。
史湘云见他一脸茫然，便快人快语地解释起来。
“就是咱们贾家旁支的子弟呀，叫贾砚！”
“听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早就去了边关，替咱们大周守卫疆土呢！”
“不许说！”
贾探春又想去拦。
在她看来，征战凶险，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在女儿家闺房里津津乐道的话题。
谁知史湘云却一摆手，性子很是洒脱。
“三姐姐，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人家保家卫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咱们提一提怎么了？”
探春见她神色坦然，并无伤感之意，自知是自己多虑了，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
“倒是我小家子气了，你别怪我。”
可她们这几句对话，却把贾宝玉的好奇心彻底勾了起来。
贾砚？
边关？
保家卫国？
这些词汇，对他来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遥远又陌生。
他只知道园子里的花开了又谢，姐姐妹妹们的诗词写得好不好，今天的胭脂够不够香。
怎么会有一个贾家的兄弟，在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地方，过着这样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宝玉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一只小猫的爪子挠了一下，又痒又麻。
他抓耳挠腮，急得不行，拉着史湘云的袖子不住地追问。
“快跟我说说，这个砚哥儿到底是谁？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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