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乾俊的回应,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梅韵涵心中漾开圈圈涟漪,不再是绝望的漩涡,而是带着抗争力量的波纹。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翻涌的愤怒与愧疚转化为一种更为冷静的观察与思考。
她不再仅仅依赖于父亲的报喜不报忧,也不再被动等待下一次危机的降临。她开始利用课余时间,悄悄浏览财经新闻,尝试理解那些曾经觉得晦涩难懂的商业术语和市场动态。她甚至从图书馆借来了基础的经济学和公司法书籍,在台灯下啃读,尽管过程艰难,但她知道,这是她唯一能做的、试图理解并接近那个正在对她和她身边人造成伤害的“战场”的方式。
周一的校园,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梅韵涵能感觉到,有些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变长了,带着探究、同情,或者仅仅是好奇。关于她家公司和涂乾俊家同时遇到“麻烦”的流言,似乎在某些小圈子里悄然传播开来。龙斯誉虽然没有首接露面,但他的影响力,如同无形的网,笼罩在校园的上空。
课间,她独自在走廊里,迎面遇到了学生会宣传部的部长,一位以消息灵通著称的学姐。学姐看到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韵涵,你……最近还好吗?”
梅韵涵心中一凛,面上却尽量平静:“我挺好的,学姐,怎么了?”
学姐左右看了看,声音更低了:“我听说……龙家那边,好像对涂学长家……施压挺大的。好几个原本谈得好好的项目都黄了,损失不小。”她顿了顿,眼中带着一丝同情和不解,“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啊?龙斯誉他……怎么会突然针对涂学长?”
梅韵涵的心沉了下去。流言己经具体到这种程度了吗?她勉强维持着镇定,摇了摇头:“学姐,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商业上的正常竞争吧。”
学姐显然不信,但看她不想多说,也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反正……你自己小心点。龙斯誉那个人……唉。”她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语里的忌惮显而易见。
这番对话,像一根刺,扎在梅韵涵心里。她更加确信,涂乾俊所说的“力度加倍”绝非虚言。龙斯誉正在用他的方式,昭告他的“领地”不容侵犯,而涂乾俊,因为与她的接近,成了他杀鸡儆猴的目标。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再次袭来,但很快又被更强的愤怒取代。他凭什么如此践踏他人的努力和人生?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梅韵涵有些心神不宁。她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了与涂乾俊的聊天界面,想问问情况,却又怕打扰到他。正在犹豫间,她的目光被窗外操场上的景象吸引了。
此时己是黄昏,夕阳给操场镀上一层残血般的金色。在跑道的尽头,她看到了一个熟悉又刺眼的身影——龙斯誉。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运动服,似乎刚跑完步,额发被汗水浸湿,几缕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他身边,站着一个女生。那个女生梅韵涵认识,是隔壁班的文艺委员苏晚晴,以气质温柔、家境优渥著称,据说她家和龙家在某些领域有商业往来。
此刻,苏晚晴正仰着头对龙斯誉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又略带羞涩的笑容。她手里拿着一瓶水,似乎想递给龙斯誉。而龙斯誉,他微微侧头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只是那种惯常的、让人看不透的沉静。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在外人看来无比和谐、甚至有些养眼的画面。才子佳人,门当户对。
梅韵涵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瞬间窒息。
原来……是这样吗?
他一边对涂乾俊家往死里打压,一边却又和别的女生在夕阳下“相谈甚欢”?
他所谓的“占有欲”,他做出的那些偏执疯狂的行为,难道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在乎”她,而仅仅是因为……他无法忍受“属于”他的东西,哪怕是他不想要的,被别人触碰?就像小孩子霸占着玩具,即使自己不喜欢了,也不允许别人染指?
而一旦出现了更“合适”、更“门当户对”的目标,比如苏晚晴,他就可以轻易地转换目标,同时继续对曾经的“玩具”和触碰了“玩具”的人施以惩罚?
一股混杂着恶心、荒谬和被羞辱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梅韵涵。她之前所有的痛苦、挣扎、甚至那一丝因他可能“良心发现”而产生的微小动摇,在此刻看来,都显得如此可笑!
她死死盯着窗外那幅“和谐”的画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彻骨的冰凉,从心脏向西肢蔓延。
她猛地转回头,不再去看。胸口剧烈起伏,需要极力克制,才能不让眼眶里那层因为愤怒和屈辱而涌上的水汽凝结成泪。
她误解了吗?
或许吧。
但她宁愿相信这就是真相——一个更加不堪、更加符合龙斯誉那冷酷自私本质的真相。
这让她觉得肮脏,却也让她感到一种扭曲的解脱。
如果他的行为并非源于某种扭曲的“深情”,而仅仅是源于卑劣的占有本能,那么,她对他最后那一丝因为童年回忆而产生的、藕断丝连的复杂情感,也可以彻底斩断了。
她不再有任何负担了。
对他,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恨意和鄙夷。
放学铃声响起,梅韵涵几乎是冲出了教室。她不想再在这个充满了他无形压力的地方多待一秒。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安排最戏剧性的相遇。
在校门口,她再一次,猝不及防地,与龙斯誉迎面撞上。
他似乎是特意等在那里。己经换回了挺括的校服,周身散发着清冷的气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所有的狼狈和愤怒都尽收眼底。
梅韵涵的脚步顿住,身体瞬间僵硬。所有的情绪——愤怒、屈辱、鄙夷——在胸腔里翻江倒海。她看着他,眼神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再也没有丝毫过去的柔软或畏惧。
龙斯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从她眼中读出些什么。他看到了那毫不掩饰的恨意和……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轻蔑的鄙夷。
他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梅韵涵没有给他机会。
她只是极其冷淡地、如同看着一件令人厌恶的垃圾般,扫了他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与他擦肩而过。
没有质问,没有控诉,甚至没有停留。
只有一个冰冷到极致、也疏远到极致的眼神,和一個决绝的背影。
仿佛他这个人,连同他所在的那片空气,都己经被她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清除出去,不值得再浪费她一丝一毫的情绪和目光。
龙斯誉站在原地,身体在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他看着她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那双总是沉静无波的眼眸里,终于清晰地掠过了一丝……措手不及的愕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冰冷鄙夷所刺伤的慌乱。
她看到了?
她知道了什么?
为什么……会是那样的眼神?
他第一次发现,有些东西,似乎正以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的方式,彻底脱离了他的预期。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无法驱散他周身骤然升起的、比夜色更浓的孤寂与冰冷。
她的误解,如同一道错误的判词。
而他的沉默与“巧合”,则成了这判词最有力的佐证。
(第二卷 第50章 她的误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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