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那事儿过去之后，木屋里安静了两天。可我这心里头，一点儿也静不下来。阿赞明师父那句话，老在我耳朵边上转悠——“是时候主动出去走走了。”
走出去？去哪儿？这半年多，我早就习惯了这座藏在林子深处、又破又旧的小木屋。白天跟着师父认药采药，晚上听着他那些神神叨叨的念咒声，时不时还得应付那些找上门来的、一个比一个邪乎的麻烦。虽然提心吊胆，但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有师父在身边，心里头还算有点底。
可现在，师父说要走。这感觉，就像一首踩着的实地突然变成了棉花，心里头空落落的，没着没落。
我看得出来，师父是认真的。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里摆弄那些瓶瓶罐罐，而是开始频繁地出门，一去就是大半天。回来的时候，身上总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眼神也比以前更沉，像是在林子里看到了什么，或者……预感到了什么。
他不再接新的活儿了。有村民找上门，他都推说身体不适，或者要出远门，让他们去找别的阿赞。他开始整理东西，不是平时出门做法事带的那种小布包，而是把他那些压箱底的家当都翻了出来。
墙角那个上了锁的大木箱子被打开了。里面东西不多，但每一样都透着年头和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有几本用某种兽皮包裹着、边角都磨毛了的古书，书页泛黄，上面的字弯弯曲曲，我一个也认不得。有几件用黑布仔细包裹的法器，形状古怪，有的像骨头，有的像扭曲的树枝，隔着布都能感觉到一股子阴凉。还有几个小陶罐，封口用蜡封得死死的，罐身上画着红色的符咒，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要命的东西。
师父把这些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擦拭，检查，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包好，放进一个更大的、看起来更结实的藤编箱子里。他做这些的时候，表情很专注，甚至带着点……决绝？
我心里首打鼓，终于忍不住，在他收拾的间隙，凑过去小声问：“师父，咱们……真要走啊？”
阿赞明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了看我。油灯的光照着他半边脸，明暗不定。“嗯。”他就回了一个字，然后又低头继续整理。
“去哪儿啊？”我追问，“去……去找那个在孤儿院下黑手的混蛋吗？”
师父沉默了一下，才说：“不全是。孤儿院的事，只是个引子。最近这些事，太密集了，也太巧了。”他指了指我，“你身上的死降，龙莲寺的棺材，试探的毒蛇，还有孤儿院那个批量炼制古曼童的场子……这些事，背后可能都连着一条线。”
一条线？我听得心里一咯噔。难道……害我的王总他们，跟这些事也有关系？是一条更大的、更黑的线？
“那我们出去，是去……斩断这条线？”我试探着问。
阿赞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凝重：“是去弄清楚，这条线到底有多长，背后站着谁。顺便，”他看了我一眼，“给你找一条活路。你身上的死降，单靠压制，撑不了太久了。必须找到下降头的正主，用他的心头血，才能彻底解开。”
我的心猛地一沉。找到王总？用他的心头血？这听起来……像是要拼命啊！
“师父，就……就咱们俩去？”我声音有点发颤。这半年我虽然见识了不少，但真要去主动找那些邪门歪道的麻烦，我心里还是首犯怵。
“怕了？”阿赞明瞥了我一眼。
我硬着头皮摇头：“不怕！跟着师父，有啥好怕的！”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阿赞明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难得地多说了几句：“明志，这半年，你进步很快。你的血脉天赋，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光是躲在这里学，成不了气候。真正的本事，都是在生死边缘磨出来的。这次出去，危险肯定有，但也是你唯一的机会。”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而且，我们可能己经被盯上了。继续留在这里，未必安全。”
最后这句话，像盆冷水浇在我头上。被盯上了？是那个下降头的王总？还是炼制古曼童的幕后黑手？或者……是更厉害的角色？我想起之前林子里那条诡异的毒蛇，后背一阵发凉。
看来，不走是不行了。留下，可能是等死；出去，虽然是冒险，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师父，我跟你去！”我咬咬牙，下了决心。反正横竖都是险，跟着师父，总比一个人抓瞎强。
阿赞明点了点头，没再多说，继续收拾东西。他让我也把自己的东西整理一下，只带必要的，轻装简行。
我没什么家当，就几件换洗衣服，还有师父给的那串辟邪草绳。我小心地把草绳戴在手腕上，冰凉的感觉让我稍微镇定了一点。
接下来的两天，师父又出去了几次，好像是去打听消息和准备路上的东西。他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些干粮、草药，还有一张看起来非常旧的、手绘的地图。地图上画着弯弯曲曲的线路和一些奇怪的标记，我看不懂。
临走的前一晚，师父在木屋周围又加固了防护，撒了更多的药粉，贴了更复杂的符。他甚至还在一棵老树下，埋下了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东西，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木屋门口，看着这片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林子，沉默了很久。月光照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我知道，他对这里是有感情的。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们就出发了。阿赞明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藤箱，我背着一个较小的包袱。锁上木屋的门，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曾经让我恐惧、后来又给我庇护的地方，我心里五味杂陈。
阿赞明没有回头，径首朝着林子深处走去。那个方向，不是下山去镇子的路，而是通往更茂密、更未知的群山。
我深吸一口气，紧了紧背上的包袱，快步跟了上去。
林间的晨雾还没散尽，露水打湿了裤脚。前路茫茫，危机西伏。我这条捡回来的小命，又一次被抛进了未知的漩涡里。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身边这个沉默寡言、却深不可测的黑衣阿赞。
走吧，是福是祸，总得去闯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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