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和莫琳玉互相搀扶着，在密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两人都累得够呛，浑身跟散了架似的，衣服被汗水、露水和刚才搏斗时溅上的污秽浸得透湿，紧紧贴在身上，又冷又黏。师父的脸色比纸还白，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喘口气，胸口闷得厉害，旧伤一阵阵抽痛。莫琳玉稍微好点，但也是头晕眼花，抱着装赤阳草的布袋，胳膊都快没知觉了。
这哀牢山深处，真是进来容易出去难。来的时候有罗盘指路，心里有个目标，还能咬牙撑着。现在东西到手了，精神一松懈，疲惫和伤痛就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每走一步都觉得格外沉重。林子里的路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西周的景物都差不多，浓密的树冠把天光遮得严严实实，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师父，歇……歇会儿吧，我实在走不动了。”莫琳玉扶着棵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嘴唇都发紫了。
师父看了看她，又回头望了望来路，心里也发愁。他自己也快撑到极限了，再这么硬走下去，恐怕没出山就得倒下了。可这荒山野岭的，停下来更危险，天知道还有什么东西藏在暗处。
“再坚持一下，找个稍微开阔点、能看清周围的地方再歇。”师父喘着粗气说，声音沙哑得厉害。
两人又咬牙往前挪了一段，运气不错，发现了一条几乎被杂草掩盖的、像是野兽踩出来的小路。沿着小路走，虽然依旧难行，但好歹有个方向。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面隐约传来流水声。
“有水！”莫琳玉精神一振。有水源，通常意味着相对安全，也可能离人烟不远了。
他们循着水声穿过一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山涧流淌下来，溪边有一小片相对平坦的草地。最重要的是，溪流对岸的山坡上，竟然隐约能看到几缕袅袅炊烟！
“有人家！”莫琳玉惊喜地叫道，差点哭出来。在这鬼地方折腾了几天，终于看到人烟了！
师父也松了口气，但警惕性没放松。这深山老林里突然出现寨子，是福是祸还不好说。“先别急，观察一下。”
两人躲在竹林边缘，仔细观察对岸。那寨子不大，也就十几户竹楼，依山而建，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竹楼之间有小路相连，能看到几个穿着色彩鲜艳苗家服饰的人在走动，似乎还有小孩在溪边玩耍。寨子周围种着些竹子、草药，看起来像个普通的、与世隔绝的小苗寨。
“好像……没什么问题？”莫琳玉小声说。
师父沉吟了一下。他们现在这状态，急需休整和补给。这寨子看起来平和，或许可以试着求助。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他们刚经历了火鳞蛊蟒和那些诡异蛊虫。
“过去看看，小心点。”师父决定冒险一试。
两人小心翼翼地涉过及膝深的小溪，冰凉的水让精神稍微清醒了些。刚踏上对岸的草地，寨子方向就传来了狗叫声。很快，几个苗家汉子拿着柴刀、锄头走了过来，眼神警惕地打量着这两个衣衫褴褛、满身狼狈的外来人。
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他穿着深蓝色的苗服，头上包着头帕，目光锐利。“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了？”老者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问道。
师父上前一步，拱了拱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老人家，我们是进山采药的，不小心迷了路，还在林子里遇到了野兽，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看到这里有炊烟，想讨碗水喝，歇歇脚。”他没敢提赤阳草和蛊蟒的事，只说遇到了野兽。
老者上下打量着他们，目光在师父苍白的脸色和莫琳玉紧紧抱着的布袋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有些闪烁。“采药的？这哀牢山深处，可不是寻常采药人敢来的地方。”他语气带着怀疑。
莫琳玉心里一紧，生怕被看出破绽。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后面传来：“阿爷，他们伤得不轻，先让他们进寨子歇歇吧。”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绣花苗裙、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走了过来。她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又大又亮，像山泉水一样清澈，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长辫子，脖子上戴着银项圈，看起来活泼又善良。
老者看了看孙女，又看了看师父和莫琳玉狼狈的样子，叹了口气，挥挥手：“罢了，远来是客，先进寨子再说吧。阿青，带他们去你家的空竹楼歇着。”
叫阿青的少女高兴地应了一声，上前搀扶住摇摇欲坠的莫琳玉：“姐姐，跟我来。”
师父和莫琳玉互相看了一眼，心里稍稍安定。看来这寨子里的人，至少表面上是友善的。
阿雅家的竹楼在寨子边上，干净整洁。她给两人端来了热水和简单的食物——几个烤红薯和一碗野菜汤。饿极了的两人也顾不上客气，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热水下肚，食物垫了底，总算感觉活过来了一点。
阿雅好奇地看着他们：“你们真的遇到野兽了？是什么野兽呀？这山里最凶的就是野猪和豹子了，不过很少主动攻击人的。”
师父含糊地应了一声，岔开话题：“小姑娘，谢谢你们收留。这寨子……好像与世隔绝很久了？”
阿青点点头：“是呀，我们白苗寨世代住在这里，很少出山。外面兵荒马乱的，还是山里清净。”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说，“不过你们运气真好，今天是我阿婆出关的日子。我阿婆是我们寨子的蛊婆，可厉害了！她一定能治好你们的伤！”
蛊婆？师父和莫琳玉心里同时咯噔一下！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这寨子竟然有蛊婆！
看到两人脸色微变，阿雅连忙摆手：“别怕别怕！我阿婆是好人！她用的蛊都是救人的药蛊，从不害人的！寨子里谁生病了，都是阿婆治好的！”
正说着，竹楼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门帘掀开，一个穿着黑色苗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的老妇人走了进来。她看起来年纪很大了，脸上布满皱纹，但腰板挺首，眼神锐利得像鹰一样，手里拄着一根奇特的、顶端镶嵌着一颗绿色宝石的藤杖。
“阿婆！”阿青高兴地迎上去。
老妇人目光扫过师父和莫琳玉，最后定格在莫琳玉怀里那个微微鼓起的布袋上，眼神微微一凝。
师父心里暗叫不好，这老蛊婆眼光太毒了！
老妇人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外乡人，你们身上的伤，不是野兽弄的吧？那袋子里装的东西……煞气很重，还带着地火的味道。你们去了红岩谷？”
师父和莫琳玉心里一沉！完了，被看穿了！
师父深吸一口气，知道瞒不过去了，只好实话实说：“前辈明鉴。我们确实去了红岩谷，为了取这赤阳草救人。途中遇到了守护灵草的火鳞蛊蟒，侥幸逃脱。”
老妇人冷哼一声：“火鳞蛊蟒？就凭你们俩这状态，能从它嘴里抢食？看来是用了些取巧的手段。”她走到莫琳玉面前，伸出枯瘦的手，“袋子给我看看。”
莫琳玉犹豫地看向师父。师父点了点头。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硬抗没用。
老妇人接过布袋，并没有打开，只是用手在上面轻轻拂过，感受着里面的气息。片刻后，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竟然是完整采摘，根须无损？有点本事。”她将布袋递还给莫琳玉，语气缓和了一些，“赤阳草乃至阳圣物，能克阴毒，续命延年。你们要救的人，中的是极阴寒的邪毒吧？”
师父连忙点头：“正是！一位长辈为护我们，佛力根基受损，性命垂危！”
老妇人沉吟片刻，对阿青说：“去把我药柜最底层那个黑陶罐拿来。”
阿青应声跑去，很快捧来一个巴掌大小、密封着的黑陶罐。
老妇人接过陶罐，递给师父：“这里面是我用九种至阳草药和一种特殊蛊虫炼制的‘九阳续命丹’，配合赤阳草使用，效果倍增。拿去吧，或许能救你们长辈一命。”
师父和莫琳玉又惊又喜，简首不敢相信！这简首是雪中送炭！
“前辈！这……这太贵重了！我们……”师父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老妇人摆摆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能从那畜生嘴里拿到赤阳草，也是你们的造化。不过……”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你们招惹了那火鳞蛊蟒，它睚眦必报，气息己经记住了你们。这哀牢山，你们不能再待了。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让阿雅带你们走一条隐秘的小路出山。记住，出去后，不要再回来，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白苗寨的事。”
师父和莫琳玉心中一凛，连忙答应。这老蛊婆看似冷漠，实则心善，而且道行高深，让人敬畏。
当晚，两人在阿雅家的竹楼里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这是进入哀牢山以来，第一次睡得这么踏实。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阿雅就准备好了干粮和清水，带着他们从寨子后山一条极其隐蔽的小路出发了。
临别时，老蛊婆没有露面，只有阿青依依不舍地送他们到路口。“姐姐，叔叔，你们一路保重呀！以后有机会再来玩！”阿雅挥着手，眼睛红红的。
师父和莫琳玉心中感激，再三道谢。沿着阿雅指的小路，他们果然顺利了许多，避开了许多险峻的地形和可能有危险的区域。
两天后，他们终于走出了哀牢山脉，重新看到了人烟和公路。回头望着那云雾缭绕的群山，两人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一趟哀牢山之行，虽然九死一生，但总算不负所托，拿到了救命的赤阳草，还意外得到了苗寨蛊婆赠送的灵药。希望的火苗，在他们心中燃烧得更旺了。
“走吧，师父，我们尽快赶回去！”莫琳玉扶着师父，眼神坚定。
师父点点头，望着远方。大师，等着我们！八仙馆，一定要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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