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完那句“回黑水屯……找周老爷子……老井……”就又昏了过去,气息比刚才还弱。那几道黑手印上的药泥,颜色好像又深了一点,黑气又开始丝丝缕缕地往外冒。十二个时辰,像一把刀悬在我头上。
“黑水屯?离这可有好几十里山路呢!”旁边的老道士一听,脸皱成了苦瓜,“这兵荒马乱的,还带着个重伤号,咋去啊?外面那些鬼东西肯定没走远!”
我心里也急得像火烧。是啊,怎么去?背着师父走大路,就是活靶子。可不去,师父就……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盯着老道士:“道长,您对这附近熟,有没有什么小路,能绕开大路,通到黑水屯方向的?最好是那种没人走的野路子!”
老道士挠着他那鸡窝头,想了半天,眼睛突然一亮:“有倒是有!就是……太险了!得从镇子后头的‘野狼沟’穿过去,那沟又深又窄,全是乱石和荆棘,晚上还有狼群出没!过了野狼沟,还得翻一座‘鬼见愁’的秃山,那山陡得连猴子都发愁!从那儿能插到去黑水屯的老山道,但……但这路,正常人白天都不敢走啊!”
野狼沟?鬼见愁?光听名字就够吓人的。但眼下,这是唯一的路了!
“就走这条路!”我咬牙道,“再险也比被那些行尸堵住强!道长,麻烦您给指个详细点的方向。”
老道士看我态度坚决,叹了口气,在地上用木棍画了个简略的路线图,又叮嘱了一大堆注意事项,比如哪里容易迷路,哪里可能有瘴气,哪里要避开狼窝。
“小道长,你们……你们真要闯啊?”老道士一脸担忧。
“没别的选择了。”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收拾东西。我把剩下的赤阳枣药泥小心包好,又检查了符箓和短剑。然后,我撕下道袍里衬比较干净的布条,把师父牢牢地绑在自己背上。师父很轻,但我知道,这份责任重如山。
“道长,大恩不言谢!如果我们能活着到黑水屯,日后必有重报!”我对老道士深深鞠了一躬。
老道士摆摆手:“哎,说这些干啥,都是苦命人……你们……千万小心啊!”
我没再耽搁,背起师父,掀开地窖石板,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庙里一片狼藉,但没看到行尸。天色己经大亮,但乌云压顶,阴沉沉的。我按照老道士指的方向,一头扎进了镇子后面的荒山。
野狼沟果然名不虚传。沟底根本没有路,全是棱角尖利的碎石和盘根错节的枯藤,每走一步都硌得脚生疼,还得时刻小心不被绊倒。两边的崖壁陡峭,遮天蔽日,沟里光线昏暗,空气湿冷,弥漫着一股腐叶和野兽巢穴的腥臊味。我不时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听得我心惊肉跳,只能握紧短剑,加快脚步。
师父在我背上偶尔会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那黑手印像个活物,隔着衣服我都能感觉到一股阴寒之气往我背上渗,让我脊梁骨都发凉。我只能不停跟他说话:“师父,坚持住!就快到了!到了黑水屯,周老爷子一定有办法!”
也不知道是这话起了作用,还是师父根本听不见,他的呻吟声渐渐低了下去,这反而让我更害怕。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穿过了野狼沟,眼前就是那座光秃秃、怪石嶙峋的“鬼见愁”。山势极其陡峭,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我只能手脚并用,像壁虎一样往上爬。碎石不断从身边滚落,好几次我差点失足滑下去,全凭一股狠劲死死抓住岩石棱角才稳住。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流进眼睛,又涩又疼,但我连擦一下的功夫都没有。
爬到半山腰,我己经累得几乎虚脱,两条腿抖得像筛糠。正想找个稍微平缓点的地方喘口气,突然,我听到山顶方向传来一阵奇怪的“嗡嗡”声,像是无数只蜜蜂在飞。
我抬头一看,心里猛地一沉!只见山顶的乱石堆上空,盘旋着一小片黑压压的“云雾”!那根本不是蜜蜂,而是一群个头硕大、通体漆黑、长着红色复眼的怪虫!它们飞行的轨迹很诡异,不像寻常昆虫,倒像是在巡逻!
“是‘尸蝇’!”我脑子里闪过师父以前教过的知识。这是一种用尸油和蛊术喂养的邪虫,嗅觉极其灵敏,专门用来追踪活人气息!肯定是尸傀老祖放出来的!
它们发现我们了!那片“黑云”立刻调转方向,朝着我们俯冲下来!
“妈的!”我骂了一句,也顾不上累了,拼命往山顶爬。必须翻过山脊,找到下山的路,不然被这些尸蝇缠住就完了!
尸蝇飞得极快,眨眼就到了眼前。它们发出刺耳的嗡鸣,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有几只试图往我和师父身上扑!我挥舞着短剑乱砍,剑锋划过,掉下几只被斩断的虫子,流出绿色的脓液,但更多的尸蝇前仆后继地围上来!
我一边挥剑驱赶,一边拼命往上爬。手臂和脸上被虫子叮了好几口,又疼又麻,伤口立刻肿了起来,传来一阵阵眩晕感。这虫子有毒!
眼看就要被虫群淹没,我急中生智,想起包里还有一小瓶师父备用的雄黄粉。我掏出来,也顾不上多少,对着虫群猛地一撒!
“嗤啦!”雄黄粉遇到尸蝇,发出一阵灼烧般的声音,虫群像是被烫到一样,嗡地散开了一个缺口!
好机会!我趁机猛冲几步,终于爬上了山顶!也顾不上看方向,连滚带爬地就往山另一侧下冲!山坡更陡,我几乎是坐着往下滑,碎石树枝刮得身上全是伤,但我不敢停!身后的尸蝇群重新聚集,紧追不舍!
就在我快要冲到山脚,眼看前面就是相对平坦的老山道时,脚下突然一空!我背着重物,重心不稳,整个人连同背上的师父,一起朝着一个被荒草掩盖的陡坡下滚去!
天旋地转!我死死护住背上的师父,不知道撞了多少下,最后“嘭”的一声,后背重重砸在什么东西上,停了下来。我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缓了好一会儿,我才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干涸的浅沟里,幸好底下是厚厚的落叶。师父还绑在我背上,但脸色更白了,气息微弱。我检查了一下自己,除了浑身疼,好像没骨折。万幸!
我赶紧解开布带,把师父放平,检查他的情况。这一看,我的心又揪了起来!他胳膊上的黑手印,颜色好像更深了,那黑气甚至开始向周围正常的皮肤蔓延!药效快过了!
必须尽快赶到黑水屯!
我辨认了一下方向,这里离黑水屯应该不远了!我重新背起师父,咬着牙,沿着老山道踉踉跄跄地往前跑。每跑一步,身上的伤口都疼得钻心,但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快!快!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就在我快要精疲力尽的时候,前方终于出现了黑水屯那熟悉的轮廓!屯子静悄悄的,炊烟袅袅,看着比那个死气沉沉的废弃屯子有人气多了。
我心中涌起一丝希望,用尽最后力气跑到屯子口。几个正在收拾农具的屯民看到我背着一个血人冲进来,都吓了一跳。
“周老爷子!周老爷子在家吗?”我嘶哑着嗓子大喊。
一个认识我的老汉认出了我,赶紧跑过来:“哎呀!是小道长!你这是咋了?周老爷子在家呢!快跟我来!”
他帮我扶着师父,急匆匆地往周老爷子家跑。周老爷子正在院里抽旱烟,看到我们这模样,烟杆都掉了,赶紧把我们让进屋。
我把师父小心地放在炕上,也顾不上解释,指着师父胳膊上的黑手印,对周老爷子急道:“周老爷子!我师父中了南洋的血影咒!只有十二个时辰!您祖上是赶尸的,有没有办法能克制这种邪咒?或者,那口老井……师父昏迷前特意提到那口老井!”
周老爷子凑近仔细看了看那黑手印,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恐惧。他深吸一口气,烟也不抽了,沉声道:
“血影咒……这是尸傀一门最阴毒的血咒之一!寻常法子根本解不了!至于那口老井……”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向我,“那井……可不是一般的井啊。我祖上之所以选择在这黑水屯落脚,就是因为那口井!那井底下……镇着东西!”
井底下镇着东西?我心头一震!难道……
周老爷子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那井底下,镇着一具……百年不腐的‘金尸’!是我太爷爷当年拼了老命才降服,用秘法封在井里的!为的就是借它一口不散的纯阴尸气,压住这方圆十里的地脉,防止更邪的东西滋生!”
金尸?纯阴尸气?我听得目瞪口呆!原来那口井藏着这样的秘密!
周老爷子看着我,眼神锐利:“你师父提到老井,莫非……是想用这井底的纯阴尸气,以毒攻毒,暂时对抗那至邪的血影咒?”
以阴克邪?这个想法太疯狂了!但……眼下还有别的办法吗?
“老爷子!管不了那么多了!试试吧!再拖下去,师父就……”我急得眼睛都红了。
周老爷子沉吟片刻,猛地一跺脚:“好!赌一把!但开井启尸,风险极大!一个不慎,金尸破封,后果不堪设想!你们跟我来!需要准备些东西!”
看来,解救师父的关键,真的落在这口神秘的老井上了!但井底镇着的金尸,是救星,还是更大的灾祸?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周老爷子,走向屯子西头那口散发着幽幽寒气的古井。
夜色渐浓,井口像一张等待吞噬一切的巨口。而井底的东西,即将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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