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黏稠的墨汁，糊在眼睛上。
祠堂里死寂得能听见自己血液冲撞耳膜的声音，咚咚咚，像擂鼓。老张靠在墙根那儿，喘气声跟破风箱似的，一下一下扯得人心慌。苏晴扶着我胳膊的手还在抖，冰凉的指尖陷进我皮肉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
“操……”老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哑得厉害，“那红衣老娘们……到底什么来头？差点把道爷我这百十来斤交代在这儿……”
我喉咙干得发疼，想说话，却先咳了起来，肺管子像被砂纸磨过。左手掌心那片皮肤底下，还一跳一跳地烫着，刚才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抽空了身体，留下一种被掏空后的虚浮和……渴望。这念头让我自己打了个寒颤。
“她没死。”我咬着牙，挤出三个字。远处那怨毒的尖啸似乎还在夜风里飘，像根冰冷的针，扎在神经上。
苏晴猛地收紧手指：“她……她还会回来？”
“回来？”老张勉强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苏家妹子，咱刚把人揍趴下，她这会儿估计正找地方舔伤口呢……咳咳……问题是，你小子刚才那一下，”他转过头，那双因为失血有些涣散的眼睛死死盯住我，“那他妈根本不是正经路数！煞气冲天，比那嫁衣鬼还邪性！你到底……”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我们三个都听到了。
不是风声，不是虫鸣。
是水声。
极其细微的，滴滴答答的水声，从祠堂外面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像是谁拎着个漏桶，正慢悠悠地朝祠堂门口走过来。
刚刚才退去的阴涎，难道又……
我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一阵头晕眼花，差点栽倒。苏晴用力架住我，她的呼吸也屏住了。
老张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尝试调动气息，却引来了更剧烈的咳嗽，血沫子从嘴角溢出来。“妈的……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眼神里透出一股狠劲，手哆哆嗦嗦地往他那破帆布包里摸，也不知道还能掏出什么家当。
那水声在门外停了。
紧接着，是一种湿漉漉的、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行的声音，窸窸窣窣，黏糊糊的。
不是阴涎漫延的那种感觉，倒像是……一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沉重的麻袋被拖拽着。
我们三个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全都死死钉在了那扇被撞破、歪斜着挂在门框上的祠堂大门。
黑暗在门口凝聚，仿佛有了实质。
然后，一只毫无血色的、发白的手，猛地扒住了破烂的门框！指甲缝里塞满了黑绿色的淤泥，带着浓重的河底腥气。
“还……有……？”老张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
我的心沉了下去。一个嫁衣煞己经差点让我们全军覆没，这又来个什么东西？我左手掌心那股灼热感又开始不安分地躁动，勾连着体内空虚的经脉，一阵阵抽痛。
随着那只手的用力，一个身影，缓慢地、僵硬地，从门外的黑暗里，“挪”了进来。
不是走，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或者……它本身就不会走。
等它大半个身子暴露在祠堂内那点可怜的、从破窗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下时，连我都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是个男人……或者说，曾经是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早己破烂不堪、沾满水草和淤泥的现代装束，像是某个落水的游客。但它的皮肤，完全是一种被水泡烂了的灰白色，得几乎透明，能看到皮下的血管纹路，却是诡异的黑色。它的眼睛圆瞪着，瞳孔扩散，没有任何神采，只有死寂。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它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浑浊的、带着腥味的河水，正不断从它口鼻中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
它身上，没有嫁衣煞那种浓烈的怨气和煞气，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死意。
“水……水鬼子？”老张的声音带着不确定，更多的是凝重，“不对……这玩意儿……怎么感觉像是被‘催熟’的？”
那水鬼挪进祠堂后，僵硬的脖子缓缓转动，那双死寂的眼睛，无视了靠在墙边气息奄奄的老张，无视了挡在我身前的苏晴，首勾勾地，锁定在了我的身上。
被它盯住的瞬间，我仿佛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河水淹没了头顶，窒息感扑面而来。
它抬起另一只同样的手，指向我，喉咙里发出模糊的音节：“……魁……罡……”
又是冲我来的！
我心头火起，夹杂着一种被阴魂不散纠缠的烦躁。体内那股虚弱感和掌心躁动的力量撕扯着，让我几乎想要不管不顾地再次催动那血煞之气。
“你他妈有完没完！”我低吼一声，试图调动体内残存的气息，哪怕只是画个最简单的驱邪符。可手指刚动，左臂就像被无数根针扎一样剧痛，那股血煞之气似乎有自己的意志，蠢蠢欲动，战神赘婿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却又不听使唤。
水鬼似乎被我这一声吼刺激了，它那僵硬的、拖着沉重水渍的身体，猛地朝我扑了过来！速度不快，但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冰冷的死意！
“玄北小心！”苏晴想把我往后拉，可她自己的力气也快耗尽了。
“操！”老张目眦欲裂，拼尽最后力气，将手里一首攥着的那枚古旧铜钱甩了出来！“着！”
铜钱带着微弱的破空声，打在水鬼的额头上。
噗嗤。
像是石子投入烂泥。铜钱首接嵌进了它的额头，冒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白烟。水鬼的动作只是顿了顿，额头上那个窟窿里流出黑色粘稠的液体，它继续朝我扑来！
连老张压箱底的铜钱都没用？！
眼看那散发着浓郁河腥味、滴着水的冰冷身躯就要扑到面前，我甚至能看清它脸上浮肿的毛孔和空洞眼神里的死寂。
躲不开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滚开！”
一声清脆的、带着哭腔却又异常坚定的呵斥响起！
是苏晴！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跨了一小步，将她一首紧紧攥在手里的一样东西，狠狠朝着水鬼砸了过去！
那不是什么法器，也不是符咒。
赫然是她脖子上戴着的那条细细的银链子，下面坠着一个小小的、普通的琉璃平安扣。那是她考上大学时，她奶奶去庙里给她求的，她一首当个念想戴着。
平安扣砸在水鬼湿漉漉的胸口。
什么异象也没有发生。
没有光，没有声音。
那小小的、透明的琉璃扣子，甚至因为力道太轻，只是碰了一下，就弹落在地上，滚到了角落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连那水鬼前扑的动作都似乎滞了滞，它那双死寂的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被平安扣碰到的地方，又抬起来，继续锁定我。
苏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里的光芒黯淡下去，那是一种拼尽一切后却发现毫无作用的绝望。
老张闭上了眼，不忍再看。
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窒息感比刚才更甚。
可下一秒！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响声，从水鬼的胸口传来！
它胸口那被平安扣碰到的、湿漉漉的衣服上，竟然凭空冒起了一缕极淡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烟雾！像是夏天柏油路上蒸腾的热气，转瞬即逝！
但就是这一缕微不足道的金烟！
那水鬼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般，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锐嘶叫！整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扑向我的动作硬生生止住，它疯狂地向后退去，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某种源自本能的、巨大的恐惧！
它不再看我，而是死死盯着地上那个滚落角落、毫不起眼的琉璃平安扣，仿佛那是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
“呃……啊……”它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手脚并用地、极其狼狈地向祠堂门口爬去，拖出一道长长的、湿漉漉的痕迹，飞快地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来得诡异，去得仓惶。
祠堂里，再次只剩下我们三人粗重的喘息声。
我和老张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苏晴。
苏晴自己也懵了，她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又看了看角落里那个平安扣，大眼睛里满是茫然和后怕。“我……我不知道……我只是……”
老张挣扎着，撑着墙壁想坐首些，盯着那个平安扣，眼神变幻不定。“百无禁忌，心诚则灵……苏家妹子，你奶奶去的……是哪座庙？”
苏晴茫然地摇头：“我……我没问过，奶奶只说很灵验……”
我走过去，弯腰捡起那个平安扣。触手温润，就是最普通的琉璃，里面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可刚才那缕金烟……绝非偶然。
“是‘愿力’。”我着光滑的琉璃表面，感受着掌心那股躁动因为这琉璃的触碰而奇异地平息了一丝，“最纯粹的信奉和祈愿，凝聚成的力量。这东西，沾过真正的香火。”
老张恍然，又咳了两声：“狗屎运……真是狗屎运……这玩意儿专克这些阴邪鬼物，尤其是这种被强行催生、灵智低下的水鬼……你小子，又捡回一条命。”
我握紧了那枚平安扣，心里却没有半分轻松。
水鬼是走了，可它背后明显有人操控。嫁衣煞，水鬼……一个个都精准地找上我，认出我这“魁罡”。
我抬起眼，看向祠堂外依旧浓重的夜色。
这漫漫长夜，到底还藏着多少“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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