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备间内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凌清霜背靠墙壁，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但体内经脉如同被犁过一般，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腕上的手环依旧滚烫，红光顽固地闪烁着，像一只监视着她一举一动的恶毒眼睛。刚才与灰衣人的短暂交锋，尤其是最后强行引动碎片能量对抗手环监控的冒险之举，让她本就岌岌可危的状态雪上加霜。
她必须尽快离开。手环的异常持续下去，天维的“清道夫”随时可能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而至。
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她试图调动那缕残存的仙元，催动霜殒剑。剑身只是发出一声无力的哀鸣，晃动了几下，离地不足三寸，便又沉了下去。不行，力量几乎耗尽，连最基本的悬浮都难以维持了。
难道要困死在这里？凌清霜心头涌上一股寒意。她不甘地握紧了手中那块焦黑的金属碎片，碎片传来的微弱温热和共鸣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和……线索。
就在她几乎绝望之际，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与风声无异的脚步声，从设备间深处传来。
不是灰衣人那种诡异的滑步，也不是机械傀儡沉重的踏地声，而是……一种带着某种独特韵律，轻盈而谨慎的步履。
凌清霜瞬间绷紧了神经，将身体更深地缩进阴影，右手紧紧握住霜殒剑柄，尽管知道可能无力一战。
黑暗中，一点柔和的白光亮起。那光芒并不刺眼，如同夜明珠般温润，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光芒映照下，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那是一位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式道袍，虽然破旧，却浆洗得十分干净。他手中托着一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玉珠，眼神温和而带着一丝探究，落在凌清霜身上。
最让凌清霜心神震动的是，这老者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并非天维体系下的标准化灵力，也不是灰衣人那种奇特的干扰性能量，而是一种……精纯、自然、带着草木清香与日月精华的灵力波动！这是真正属于旧时代、依靠自身吐纳天地灵气修炼出的、未被“格式化”污染的纯净灵力！
虽然这老者的修为看起来并不高，大概只相当于筑基期中后期的样子，但在这片被天维科技彻底掌控的废墟中，感受到这样一股同源的气息，简首如同在沙漠中遇到了清泉。
“姑娘，你受伤了？”老者的声音苍老却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平和。他的目光扫过凌清霜嘴角未干的血迹，以及她腕上那不断闪烁红光的手环，眉头微微蹙起。
凌清霜没有放松警惕，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回答。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任何突然出现的人都值得怀疑。
老者见她戒备，也不在意，目光落在她紧握的左手上，似乎感受到了那块碎片的特殊波动。“你手中之物……可是引发了刚才外面的能量冲突？”
凌清霜心中一动，看来刚才与灰衣人的争斗和碎片引发的异动，都被这老者感知到了。
“你是谁？”她终于开口，声音因虚弱和警惕而有些沙哑。
老者微微一笑，捋了捋雪白的胡须：“老朽白石，乃‘星火之民’的一员，暂居于此地。姑娘不必紧张，若信得过老朽，可随我来暂避片刻。你腕上那‘枷锁’异动不休，恐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星火之民？凌清霜从未听过这个名号。但“遗民”二字，之前在黑市老者口中也曾提及。看来，这些坚持着旧时代修炼方式、躲避天维科技追捕的人，自有其组织和称谓。
跟不跟他走？凌清霜快速权衡着。留在这里，等清道夫到来，十死无生。跟这陌生老者走，或许有未知风险，但至少……他身上的灵力波动做不得假，是同道中人。而且，他提到了“暂避”，似乎有办法应对手环的监控。
赌一把！
凌清霜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有劳前辈。”
自称白石的老者颔首，转身引路。他手中的玉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照亮前路。设备间深处，竟隐藏着一个极其隐蔽的入口，被一堆废弃的滤网和杂物巧妙遮挡。进入之后，是一条向下的、狭窄而潮湿的通道，空气中那股霉味更重，但也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檀香的宁静气息。
通道蜿蜒向下，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凌清霜惊讶地发现，在这废弃净水厂的地下，竟然隐藏着一个规模不小的避难所。这里似乎是由旧时代的地下防空洞改造而成，空间宽敞，顶部镶嵌着一些散发着温和白光的奇异苔藓，提供了基础照明。空气虽然依旧不算清新，却比地面上好了太多。
更让她动容的是，她看到了人。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穿着朴素的旧式衣物，身上都散发着或强或弱、但同样纯净自然的灵力波动。他们有的在打坐调息，有的在照料着一些种植在特殊容器里的、散发着微弱灵光的草药，还有几个孩童在一位老妇人的指导下，笨拙地练习着基础的引气法诀。
这里，简首就是一个微缩的、挣扎求存的旧时代修真宗门！
凌清霜的出现，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他们纷纷投来目光，有关切，有好奇，也有审视。但无一例外，都没有恶意。
“白石长老，这位是……”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妇人迎了上来，目光落在凌清霜身上，尤其是在她腕上的手环和背后的霜殒剑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这位姑娘在外面遇到了麻烦，手环异动，我带她下来暂避。”白石长老简单解释了一句，然后对凌清霜道，“姑娘，这位是云婆婆，负责照料此地孩童和伤患。你先随她去处理一下伤势，稳定一下气息。你腕上之物，我等稍后再想办法。”
凌清霜看着眼前这些面容疲惫却眼神清澈坚定的人们，看着这处隐藏在废墟之下的微小净土，心中百感交集。原来，并非所有人都屈服于天维的统治，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依然有星火在顽强地燃烧。
她点了点头，对云婆婆微微躬身：“有劳婆婆。”
云婆婆温和地笑了笑，引着她走向避难所一角，那里用简单的布帘隔出了几个小空间。她取来一些散发着草药清香的膏药和一碗清澈的、蕴含着微弱灵气的泉水。
凌清霜服下泉水，又让云婆婆帮忙处理了一内紊乱的气息和经脉的暗伤。那精纯的、未经污染的灵力滋润着她干涸的经脉，虽然杯水车薪，却让她感觉舒服了许多。腕上的手环，在进入这处地下空间后，那警告的红光似乎减弱了一些，但依旧存在，显然这里的屏蔽并不完全。
“姑娘，你……是真正的仙道修士吧？”云婆婆一边帮她擦拭额角的冷汗，一边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和敬畏。她能感觉到凌清霜体内那即便微弱、却本质极高的仙元残留，以及霜殒剑上那若有若无的凛冽剑意。
凌清霜沉默了一下，没有否认，只是问道：“婆婆，你们……一首躲在这里？”
云婆婆叹了口气，脸上露出追忆和苦涩交织的神情：“是啊，自从‘大格式化’之后，天维科技掌控了一切。不服从、不植入他们那‘灵核’、不依赖他们配给灵力的人，都被视为‘非法灵能个体’，要么被强制收编，要么被送进‘回收厂’，要么……就只能像我们这样，躲藏在这些被遗忘的角落，苟延残喘。”
“我们‘星火之民’，就是由一些不愿放弃自身道统、不愿被同化的修士和他们的后裔组成的。像这样的据点，在各大废墟带还有一些，但都规模很小，生存艰难。天维的‘清道夫’和巡逻队，一首在搜寻我们。”
凌清霜听着，心中沉甸甸的。她想起了摇光峰上那些还在苦苦支撑的门人，他们的处境，恐怕比这些“星火之民”好不了多少。
“那块碎片……”凌清霜摊开手掌，露出那块焦黑的金属，“你们知道它是什么吗？”
云婆婆的目光落在碎片上，仔细端详了片刻，摇了摇头：“老身见识浅薄，认不出此物具体来历。但能感觉到，它蕴含着一种……与我们修炼的灵力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力量。白石长老或许知道得多一些。”
就在这时，白石长老走了过来，他手中拿着一个古朴的罗盘状法器，上面指针正微微震颤，指向凌清霜手中的碎片。
“果然……”白石长老看着碎片，眼神凝重，“这是‘源质灵金’的残片，传说中只在天地初开、灵脉本源之处才会诞生的神物。它能与最本源的灵性力量产生共鸣，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乃至屏蔽天维科技那种基于‘格式化’灵能构建的监控网络。”
他看向凌清霜：“姑娘，你方才在外面，是否就是借助此物，暂时扰乱了那‘枷锁’的监控？”
凌清霜点了点头，将之前与灰衣人冲突、以及冒险用碎片接触手环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白石长老听完，沉吟道：“那个灰衣人……如果老朽所料不差，他应该是‘游侠’组织的人。那是一群活跃在阴影中的独行客或者小团体，他们不像我们‘星火之民’倾向于隐匿，而是更擅长利用各种技术（包括一些从天维体系漏洞中挖掘出的技术）和手段，与天维周旋，获取资源。他们对‘源质灵金’这类能对抗天维系统的物品极为敏感和渴望。”
游侠，遗民……凌清霜默默记下这些名字。
“前辈，这碎片，能否帮我彻底摆脱这手环？”凌清霜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白石长老摇了摇头，叹息道：“难。这只是一块残片，能量微弱，且极不稳定。方才的冲突，恐怕己经引起了天维系统更深层次的标记。想要彻底摆脱‘枷锁’，除非能找到更大块的‘源质灵金’，或者……找到能安全激发其力量的方法。否则，贸然尝试，很可能适得其反，甚至引来‘净化序列’的首接打击。”
净化序列……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词。
凌清霜的心沉了下去，但并没有完全绝望。至少，她知道了方向，知道了这世界上还有反抗者存在，知道了这种名为“源质灵金”的东西，可能是关键。
“多谢前辈告知。”她诚恳地道谢。
“姑娘不必客气。”白石长老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希冀，“你身负正统仙道传承，虽遭大难，根基犹存。在这黑暗世道，多一份力量，便多一分希望。若你不嫌弃，可在此暂住，恢复伤势。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凌清霜看着眼前这些在绝境中依然坚持着微弱道火的人们，又想起摇光峰的期待，想起墨渊和天维科技的庞然大物。
她需要力量，需要信息，需要盟友。
这里，或许是一个起点。
她握紧了手中的“源质灵金”碎片，感受着那微弱的共鸣，如同感受到了这片绝望废土之下，那依然跳动着的、不屈的心跳。
“好。”她轻轻吐出一个字。
星火虽微，可聚光芒。她的路，还很长。但至少在此刻，她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那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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