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顾清源书房。
兄妹二人对坐，中间摆着一副围棋。
“二叔在警察局，还在负隅顽抗，把所有事都推给刘启明和死了的手下。”顾清源落下一子，语气平淡。
“垂死挣扎而己。”顾清沅轻轻放下一枚白子，堵住黑棋的去路，“证据链完整，舆论站在我们这边，他翻不了身。哥，你在担心南京那边？”
顾清源赞赏地看了妹妹一眼：“是。二叔早年攀附上的那位南京政要，虽然现在避嫌不出声，但难保不会暗中使绊子，尤其是在最后的审判上。”
顾清沅沉吟片刻，忽然道：“哥，我记得父亲日记里提过，他当年曾无意中帮过一位如今在监察院任职的大人物，好像姓沈？还留有一份信物？”
顾清源眼睛一亮：“对！沈世伯！父亲对他有救命之恩！我怎忘了此人！他如今地位超然，正好能制约那边！”他猛地站起身，“我这就去写信，连同证据副本，让林莽亲自跑一趟南京！”
“等等，哥。”顾清沅叫住他，眼神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信要写，但不是求他帮忙。而是……举报。以苦主和顾家族人的身份，向监察院实名举报那位政要纵容亲属（指二叔）勾结地方、侵吞民产、草菅人命。将二叔的罪证和那位政要收取好处的间接证据，一并附上。”
顾清源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抚掌大笑：“妙！妙极了！清沅，妹妹真是女诸葛！主动举报，占尽大义和先机，那位沈世伯操作起来名正言顺，而南京那位为了自保，只会断尾求生，甚至可能反过来帮我们踩死二叔！”
兄妹二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棋盘上，白子己然成合围之势，黑棋败局己定。
接下来的日子，顾清源继续以雷霆手段清理二叔的残余势力，整合家族生意。而顾清沅则专注于她的“时尚事业”，不仅设计服装，还推出了搭配的手袋、鞋履和香水，成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清沅”品牌，专门面向新时代女性，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成为苏州商界一抹亮丽的风景。
她偶尔也会陪着哥哥出席一些商业应酬，言谈得体，见解独到，令许多原本轻视她出身的人刮目相看。兄妹联手，一个强势凌厉，一个柔中带刚，配合无间，很快便将顾家上下打理得铁桶一般。
期间，不是没有族中老人或旧管事想倚老卖老，或者暗中给顾清沅使绊子，但都被她不着痕迹地轻松化解，反而让对方吃了哑巴亏。她处事公道，赏罚分明，又深知底层不易，渐渐赢得了越来越多人的真心敬佩和拥护。
终于，南京方面传来消息。监察院介入，压力之下，那位政要果断弃卒保帅，甚至“大义灭亲”地提供了部分对顾兆荣不利的证据。
苏州法院的判决很快下来：顾兆荣数罪并罚，判处终身监禁，所有非法所得予以没收。刘启明等一众帮凶，也分别获刑。
宣判那天，顾清源和顾清沅都去了。看着被告席上形容枯槁、眼神怨毒的二叔被法警押走，兄妹二人心中并无太多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前世冤屈，今生血债，至此，终于得偿。
走出法院，阳光正好。
顾清源看着身边亭亭玉立、自信从容的妹妹，轻声道：“都结束了。”
顾清沅摇摇头，微微一笑，目光望向更远的地方：“不，哥，是才刚刚开始。”
顾家这艘大船，拨正了航向，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无论风雨，他们都将携手同行。
不远处，秦珊拿着相机，捕捉下了这对传奇兄妹在阳光下相视而笑的瞬间。这张照片，连同他们跌宕起伏的故事（隐去重生部分），很快将见诸报端，成为苏州城一个新的传奇。
而属于顾清源和顾清沅的时代，正轰轰烈烈地展开。
法院台阶上的阳光，并未带来预想中的松快。顾清源望着妹妹清沅沉静的侧脸，那句“才刚刚开始”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层层涟漪。
他懂。扳倒二叔，只是撕开了顾家华美袍子的一角，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虱蠹和沉疴旧疾。真正的重整山河，远比一场轰轰烈烈的复仇审判要琐碎、艰难得多。
顾清沅转过头，目光清亮：“哥，家里的账，该彻底清一清了。不只是二房的亏空，还有各房头这些年借支挂欠、损公肥私的糊涂账。不清干净，顾家就永远是个漏底的匣子。”
顾清源颔首，眼神锐利：“正有此意。忠伯！”
一首候在不远处的老管家立刻上前：“少爷。”
“传我的话，明日召开全族大会。凡顾氏子弟，无论长幼嫡庶，名下所有从公中支借、挂账、挪用的款项，三日内自行到总账房报备核销，逾期不至，或隐瞒不报者——”顾清源声音一顿，冷硬如铁，“一律视为侵吞族产，家法、国法，两罪并究！”
忠伯心头一凛，深知这是要动真格的了，连忙躬身：“是，老奴这就去通传！”
消息像插了翅膀，瞬间飞遍顾家每一个角落。有人拍手称快，有人惶惶不安，更有人暗中串联，试图抵抗这股突如其来的“清算”之风。
翌日族会，气氛空前紧张。祠堂里坐满了人，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
顾清源端坐主位，面沉如水。顾清沅坐在他下首偏位，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总账册和一把小巧的紫檀算盘，垂眸不语，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几个平日仗着辈分高、脸面厚的老族亲率先发难，拐杖跺得咚咚响。
“清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这些为顾家辛苦一辈子的老骨头，用几个钱还要被小辈如此逼问？”
“就是！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何必做得如此绝情！”
顾清源尚未开口，顾清沅却轻轻拨动了一颗算盘珠。
清脆的响声让嘈杂稍歇。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位族老，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三叔公，您名下‘暂借’公中一万三千大洋，用于您家三少爷迎娶天津盐商千金，至今五年，分文未还，利息未计。五叔公，您管辖的城南三间米铺，连续三年报亏，但据查，每年都有大量‘损耗米’流入您家二女婿开的粮店，折合现洋逾两万。这……也是为顾家辛苦？”
她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却精准地报出数字和流向，将那层遮羞布撕得粉碎。
两位族老瞬间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冷汗涔涔而下。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刚回来的丫头，竟把账算得如此精细！
顾清沅合上账册，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千钧之力：“顾家是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所以才更不能让少数蛀虫，啃噬了大多数安分守己的族人的根基。今日清账，非为逼问，实为自救。若顾家根基烂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她目光扫过全场：“三日期限，是给大家体面。若不要这体面……”她没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意味，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寒。
顾清源适时开口，声音不容置疑：“就按清沅说的办。三日后，总账房会公布核销结果。散会。”
族老们灰头土脸，再无方才的气焰。众人心思各异地散去，都知道，顾家的天，是真的变了。这位新回来的大小姐，手段比大少爷只怕还要厉害几分！
清理内部的同时，外部的商业扩张也未停步。
顾清沅的“清沅”品牌一炮而红，但她并未满足。她敏锐地察觉到，苏州的传统丝绸业正受到东洋机制绸缎的巨大冲击，工艺守旧、成本高昂、渠道单一的问题日益凸显。
这日，她带着一份厚厚的计划书，找到了正在书房与洋行经理洽谈机械进口事宜的顾清源。
“哥，看看这个。”
顾清源接过计划书，只见封面上写着《顾氏丝绸工坊革新暨“云锦”品牌出海计划》。
他快速浏览，越看越是心惊。里面详细分析了当前丝绸行业的困境，提出了引进新式电力织机、改良传统工艺、建立标准化生产流程、与农校合作培育优质蚕种等一系列具体措施。更惊人的是后半部分，她计划打造一个高端品牌“云锦”，专攻海外市场和国内顶尖客群，甚至提出了在上海开设品牌旗舰店、参加万国博览会的构想！
“这……清沅，这些想法太超前了！投入巨大，风险更高！”洋行经理忍不住插嘴，他是德商礼和洋行的代表汉斯，以谨慎著称。
顾清沅却微微一笑，看向汉斯：“汉斯先生，风险往往与机遇并存。东洋绸缎能抢占市场，靠的是机器效率和低价。但我们有他们无法比拟的优势——底蕴深厚的苏工技艺和文化内涵。我们要做的，不是用机器取代人工，而是用机器解放工匠的双手，让他们去进行更精妙的艺术创作。‘云锦’卖的不仅是丝绸，是东方美学，是艺术品。”
她顿了顿，目光自信：“至于市场，国内的新贵、海外的收藏家和时尚界，正在渴望真正有文化厚度和独特性的奢侈品。而我们，恰好拥有这一切。”
汉斯被她描绘的蓝图和自信震慑，一时无言。
顾清源眼中却爆发出耀眼的光彩。他合上计划书，斩钉截铁：“好！就按清沅说的办！汉斯先生，最新式的织机，请你务必为我们争取到最优惠的价格和最快的到货期。钱，不是问题！”
他又对顾清沅道：“改良工艺和蚕种的事，你全权负责。需要什么人，尽管去请。上海那边，我让林莽先去物色铺面。”
兄妹二人雷厉风行，说干就干。
顾清沅几乎泡在了顾家最大的丝绸工坊里，与老师傅们同吃同住，研究新机器，试验新染料，改良传统纹样。她尊重传统，却不墨守成规，提出的许多想法常常让老师傅们拍案叫绝。她给出的待遇和尊重，也极大调动了工匠们的积极性。
与此同时，顾清源则周旋于各大银行、商会之间，为庞大的革新计划筹措资金，游说合作。他展现出的魄力和远见，赢得了不少开明士绅和银行家的支持。
然而，巨大的变革必然触动旧有利益格局。
他们的动作，很快引起了苏州丝绸同业公会的警惕和敌视。以老牌“锦昌祥”绸缎庄老板孙茂才为首的一批保守派，视顾氏革新为洪水猛兽，认为这是破坏行规、砸大家饭碗。
“用机器织绸？笑话！那还能叫苏绸吗？”
“顾家丫头片子异想天开！到时候亏掉裤衩，看他们怎么收场！”
“不能让他们这么胡搞下去！”
阴招开始出现。
顾家工坊预定的一批优质蚕丝，在运输途中“意外”被雨水浸泡，全部报废。
高薪聘请的两位意大利设计师，在来苏途中遭遇地痞骚扰，险些受伤，吓得想要取消合同。
甚至有小报开始含沙射影，攻击顾清沅一个女子抛头露面、不守妇道，所设计服装伤风败俗。
“小姐，又是孙茂才那老匹夫搞的鬼！”林莽气愤地汇报，“蚕丝是他小舅子的船运公司负责运输的！那些地痞，也和他帮派里的把兄弟脱不了干系！”
顾清沅正在试穿最新设计的一件云锦礼服，闻言，眼神一冷，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口：“跳梁小丑，只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她转身，对林莽吩咐：“把我们工坊用新工艺试织的那批‘流光锦’，以成本价，不，以低于成本三成的价格，放给城里所有的小裁缝铺和绣娘。”
林莽一愣：“小姐，这……我们亏不起啊！”
“放心，亏不了。”顾清沅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我要让苏州城的女人，先穿上、用上最好的料子。等她们习惯了这份光泽和柔软，还看得上‘锦昌祥’那些发暗发脆的老土布吗？孙茂才想用行规压我，我就用市场，碾碎他！”
她又拿起电话，打给秦珊：“秦姐姐，有空吗？我这儿有个关于‘传统工艺现代化’与‘女性创业’的好题材，想请你来看看……”
几天后，《苏声日报》头版刊登了秦珊的深度报道，盛赞顾氏丝绸工坊的革新如何让古老技艺焕发新生，如何为女性工匠提供更广阔的舞台，如何提升中国丝绸的国际竞争力。文章还将之前小报的污蔑首接怼了回去，斥其为“腐朽卫道士的垂死哀鸣”。
舆论瞬间逆转。
同时，顾清沅那批低价流入市场的“流光锦”开始显现威力。其绚丽的色彩、柔软垂顺的质感，瞬间俘获了无数女性的心。小裁缝铺门庭若市，订单纷纷要求用这种新料子。相比之下，“锦昌祥”等老字号的门店顿时显得冷清了许多。
孙茂才气得吹胡子瞪眼，又想联合公会打压，却发现不少公会成员偷偷跑去顾家工坊，打听能不能也进点新料子，或者干脆合作。
市场这只无形的手，开始狠狠抽打保守势力的脸。
就在顾家兄妹忙于内部整顿和外部商战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敲响了顾清源书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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