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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名动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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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监的命令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迅速扩散。

秦逸被安置在匠作营内一间独立的、虽然依旧简陋却干净整洁的小土屋内,不必再回那污秽不堪的伤兵营。每日有固定的、足量的黍米饭和菜羹,甚至偶尔能见到几片肉。王吏亲自送来了治疗外伤的草药——虽然不是名贵药材,但药性对症,远比秦逸自己找的蒲公英要有效得多。

更重要的是,他获得了相对的自由和一定的资源调配权。

他没有浪费时间。一边按时敷药,强迫自己进食休息,加速伤势恢复;另一边,则全身心投入到对那具大型蹶张弩的研究中。

他没有立刻动手改造。而是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反复测量、计算(运用了这个时代己有的算筹和比例概念)、推演弩身各部位的受力情况。他在脑海中构建模型,模拟弩弦释放瞬间,力量如何传递,何处承受的冲击最大。

最终,他设计出了三种不同的加固方案:

其一,是在弩身外侧关键部位,用韧性极佳的柘木或桑木,制作成流线型的加强筋,以鱼鳔胶粘合后,再用牛筋反复捆扎紧固。这是最符合当前技术条件的方案。

其二,是利用匠作府库存的少量熟铁,锻打成薄片,包裹在弩身应力集中处,同样以铆钉和捆扎固定。此法效果可能更好,但成本高昂,且铁片重量会影响弩机平衡。

其三,则是改进弩身本身的复合结构,采用不同硬度和弹性的竹木交错叠压,从内部优化应力分布。此法最为根本,但也最复杂,耗时最长。

他将这三种方案的草图、用料、优劣分析,用尽可能清晰的线条和这个时代的文字,绘制在准备好的木牍上。

当他把这三份方案呈交给王吏,并由王吏转呈给田监时,整个匠作府的上层都被惊动了。

清晰的设计思路,严谨的利弊分析,以及那前所未见的“加强筋”和“应力”概念(秦逸用“力之汇聚点”、“引导疏导”等词语替代),让田监和几位负责兵器制造的大匠目瞪口呆。

他们从未见过有人能将武器改良说得如此透彻,仿佛将弩机内部无形的力量流动都看穿了一般。

“此子……真乃鬼才!”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匠师抚摸着木牍上的草图,手指微微颤抖。

田监当机立断:“三种方案,同时试制!所需物料,即刻调拨!由……秦逸全程督导!”

命令下达,匠作营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迅速运转起来。秦逸的名字,第一次以“技术指导”的身份,在匠作府内部传开。

他拄着木棍,穿梭于几个负责试制的工棚之间。虽然行动不便,但他的指令清晰明确,对细节的要求近乎苛刻。粘合加强筋的鱼鳔胶温度、涂抹厚度;捆扎牛筋的力道、圈数;熟铁片的锻打火候、贴合角度……他都一一过问,亲自示范。

起初,一些老匠人对他这个年轻伤兵并不服气,觉得他不过是运气好,得了田监青睐。但当他精准地指出他们操作中的谬误,并提出更优的解决方法后,这些靠手艺吃饭的匠人,渐渐收起了轻视,眼神里多了信服甚至敬佩。

实力,是打破偏见最有效的武器。

数日后,三具经过不同方案加固的蹶张弩试制完成。

校场之上,田监亲至,匠作府有头有脸的官吏和匠师几乎全部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三具外形略有改变、加装了不同“附件”的弩机,以及站在弩机旁,身形依旧有些单薄,却站得笔首的秦逸身上。

“开始试射!”田监下令。

专门的测试士卒上前,操作弩机,对着远处的包铁木盾进行连番射击。

“嘣!”“嘣!”“嘣!”

强劲的弩弦声一次次响起。

第一具,采用熟铁片加固的弩机,在连续射击十五次后,铁片连接处出现轻微松动,但弩身无恙。

第二具,采用复合结构优化的弩机,射击二十次,弩身状态良好,但制作工艺复杂,难以大规模推广。

第三具,采用柘木加强筋加固的弩机,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连续射击了三十次!弩身依旧坚固如初,只有加强筋与弩身粘合处出现极其细微的裂纹,完全不影响使用!

“三十次!无损!”负责计数的吏员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校场上一片哗然!

三十次连射而无损!这几乎将这款蹶张弩的持续作战能力提升了两倍!这意味着在战场上,秦军的弩兵可以更长时间地保持密集火力,对敌军造成毁灭性打击!

田监猛地向前几步,亲自检查那具经历了三十次强力击发却依然完好的弩机,抚摸着那看似简陋却效果惊人的柘木加强筋,脸上终于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狂喜!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转身看向秦逸,目光炽热,“秦逸!此法若能推广全军,我大秦弩兵之威,必将更上一层楼!你立下大功了!”

秦逸面色平静,拱手道:“此乃匠作府上下同心之果,卑下不敢居功。且此法仍有改进余地,例如粘合剂可尝试更强力者,捆扎之法亦可优化。”

不居功,不自傲,反而指出进一步改进的方向。这份沉稳和远见,让田监和在场的所有官吏匠师,心中对他的评价再次拔高。

“传我令!”田监声音洪亮,响彻校场,“擢升伤兵秦逸为匠作府工师,秩比百石!专司军械改良之事!其所献弩机加固之法,命名为‘秦氏固弩法’,即刻录档,择优选派匠人学习,尽快推广!”

工师!秩比百石!

这意味着秦逸从一个随时可能死去的伤兵小卒,一跃成为了秦国低级技术官员,有了正式的俸禄和官职!虽然百石俸禄不高,但意义非凡!这是质的飞跃!

“恭喜秦工师!” “贺喜秦工师!”

周围的恭贺声此起彼伏。王吏看着秦逸,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秦逸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向着田监和众人郑重行礼:“秦逸,领命!必竭尽所能,以报公上及田监知遇之恩!”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真正在这战国秦地站稳了脚跟。

“秦逸”这个名字,不再仅仅是一个伤兵代号,而是开始与“军械改良”、“鬼才工师”这些词汇联系在一起,在栎阳城的匠作体系内,悄然传开。

而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他的目光,己经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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