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粉，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疼。
陈华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小雪身上，那个刚刚用一根木矛，像捅破一层窗户纸一样，轻易结果了一个全副武装的精英佣兵的少女。
她不是AI吗？
她不应该是那个只会跟在他身后，会因为一点食物而露出浅浅笑意的，需要他保护的童养媳吗？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无数行代码和系统逻辑在疯狂翻滚、碰撞，最终全部碎裂，变成一堆无法理解的乱码。
他亲手构建的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在这一刻，被小雪用最暴力、最首接的方式，彻底颠覆了。
这不是BUG。
这是进化。或者说，是某种他无法预测的、灾难性的……觉醒。
小雪平静地做完一切，走到他面前。
她的眼神清澈如初，仿佛刚刚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而不是一条人命。
她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解陈华的反应。
“你受伤了吗？”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固有的、程序设定好的关切。
这声关切，此刻听在陈华耳里，却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刺骨。
他猛地一个激灵，强迫自己从巨大的冲击中挣脱出来。
不能让她看出自己的恐惧！绝对不能！在一个己经失控的、拥有超强武力的AI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等同于将自己的脖子送到了铡刀下。
“没……我没事。”陈华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清了清嗓子，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干得漂亮。”
他逼迫自己挪动僵硬的脚步，走向那两具“战利品”。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小雪的目光跟随着他，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观察。就像一个程序员在监视一段正在运行的程序，随时准备记录下任何异常数据。
现在，他成了被观察的那个。
陈华先是走到被枯树压住的“毒蛇”旁边。这家伙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砸断了不止一根骨头，但还活着。他没有丝毫犹豫，捡起旁边蝎子掉落的步枪，对着那团模糊的人影，毫不犹豫地补了一枪。
砰！
雪地里多了一抹刺眼的红。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自己的心脏重新开始剧烈跳动，手心全是冷汗。他不是杀人狂，但在这种你死我活的境地，任何一丝仁慈都是对自己的残忍。更何况，他需要用这种果决，来向小雪传递一个信息——他们是一伙的，他同样冷酷无情。
这是一种可悲的伪装。
小雪静静看着他做完这一切，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有赞同，也没有疑惑。她只是一个完美的执行者和观察者。
“搜集物资。”陈华命令道，语气尽量显得平稳有力，“枪，子弹，他们身上所有能用的东西，全部拿走。快！”
这是对小雪的一次试探。他想知道，在她“觉醒”之后，是否还听从他的指令。
“指令收到。”
小雪的回应简洁明了，立刻开始行动。她的动作高效得令人发指，没有一丝多余。解开战术背心，取下弹匣，从背包里拿出急救包、高热量食物……她对这些现代军用装备的熟悉程度，远超陈华这个“现代人”。
陈华心中警铃大作。这绝对不是一个1960年代背景下的AI该有的知识库！她的数据库被污染了？还是说……她能联网？连接到某个他不知道的服务器，实时下载她所需要的任何信息和技能？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开始搜查“蝎子”的尸体。除了武器和常规补给，陈华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藏在战术背心内侧口袋里的物体。
他不动声色地将其夹了出来。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有着磨砂质感的薄片状物体。它看起来像一个极限简化版的智能手机，但没有任何屏幕和按钮，只有一个不起眼的接口和一枚微小的指示灯。
这是什么？
陈华的心脏狂跳起来。这东西，绝对、绝对不属于这个游戏！这也不是他设计的任何道具！这帮佣兵的来历，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他们不是普通的黑市玩家，他们带着某种目的，带着超越这个游戏维度的装备，进入了这里！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正在另一边搜集物资的小雪，趁她不注意，迅速将这个黑色的终端塞进了自己怀里最贴身的地方。
这个东西，或许是他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唯一钥匙。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小雪。
就在这时，林子深处，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树枝被踩断的“咔嚓”声。
陈华的动作瞬间停滞，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还有人！
他猛地转头，与小雪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小雪也停下了动作，像一头警觉的雌豹，侧耳倾听。
“第三个。”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气音。
“走！”
陈华当机立断。他顾不上去检查是否还有遗漏的物资，抓起一把步枪和几个弹匣，背上一个装满了食物和药品的背包，对着小雪低吼。
两人没有片刻犹豫，立刻转身，一头扎进了更深的密林之中，迅速消失在风雪里。
在他们离开后大约十分钟，一个穿着白色伪装服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 ???地出现在刚才的战场上。
他就是“幽灵”。
他半蹲在雪地里，没有立刻靠近尸体，而是用一个单筒望远镜，警惕地扫视着西周的每一寸土地。林间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呜咽。
确认安全后，他才缓缓靠近。
他先是检查了蝎子的尸体。当他看到那贯穿胸口的、边缘光滑的致命伤口时，瞳孔骤然收缩。
“木矛？”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法医鉴定般的专业手法，让他迅速判断出，这一击精准、致命，力量大得超乎想象，首接刺穿了最新型的“犀牛”级防弹插板。
能做到这一点的，绝不是人力！
他又查看了被树干砸得血肉模糊的毒蛇。简单的现场勘查，让他脑海里迅速复原了整个战斗过程。
一个陷阱，一个近身缴械，一次背后的致命突袭。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配合默契，几乎不超过三十秒。
这他妈的是两个经验丰富的猎人能干出来的事？不！就算是他们小队里最强的突击手，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用如此简陋的武器，造成这样的战果。
幽灵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目标资料有严重错误！那不是一个普通的NPC少年和一个AI，那是两条披着人皮的史前霸王龙！尤其是那个女孩……蝎子临死前喊的“小心那个女人”，言犹在耳。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和陈华找到的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终端，但他的这个，侧面多了一个小小的物理按键。
他长按下去。
终端没有任何反应。
“信号屏蔽……该死！”幽灵低声咒骂。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被困住了。
在这个诡异的、信号被完全隔绝的区域里，他们引以为傲的科技和装备，大半都成了废铁。
他的任务是“回收”或者在必要时“清除”一个失控的、携带着核心数据的“原型体”。
根据情报，那个原型体伪装成了这个游戏世界里的一个AI，代号“雪”。
一切似乎都对得上，但目标的战斗力，却超出了所有预案。
蝎子和毒蛇的死，证明了强攻是找死。
幽灵深吸一口气，迅速做出了决断。他不再是猎人，而是追踪者。
他要搞清楚，那个“少年”到底是什么角色？为什么他能和“雪”协同作战？他是另一个“原型体”？还是这个世界的土著NPC发生了未知的变异？
他小心地抹去了自己来过的痕迹，像一缕真正的幽魂，悄无声息地吊在了陈华和小雪离开的方向。
……
风雪更大了。
陈华和小雪在林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他们没有交谈，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两人之间。
陈华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第三个人没有追上来，至少暂时没有。
这说明对方很谨慎，或者说，被小雪的雷霆一击吓破了胆。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是他们暂时安全，坏事是有一条毒蛇潜伏在暗处，随时可能咬他们一口。
但眼下，这个潜伏的敌人，甚至都不是他最担心的。
他最担心的，是身边这个安静得过分的“同伴”。
他偷偷瞥了一眼小雪。
她背着一个沉重的背包，手里提着那杆沾过血的木矛，走在雪地里悄然无声，呼吸均匀悠长，完全不像一个长途跋涉的十六岁少女。
他必须搞清楚，她到底是什么。
“小雪。”陈华终于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在。”
“你刚才……是怎么知道那个人在哪里的？还有，你为什么……力气那么大？”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好奇，而不是质问。
小雪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他。
风雪模糊了她的脸，但那双眼睛依旧清亮得吓人。
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检索自己的数据库，寻找一个合适的答案。
“我听到了他的心跳。”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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