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安没有松开她的手。
他就这样握着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牵着她，快步离开了那条弥漫着血腥和恐惧的小巷。
他的步伐很大，林溪几乎需要小跑才能跟上，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
劫后余生的心悸尚未完全平复，手腕上传来的、属于他的温度和力道，奇异地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巷口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引擎无声地运转着。
副官看到他们出来，尤其是看到傅承安紧紧牵着林溪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讶，但立刻恢复了常态，迅速打开了后座车门。
傅承安护着林溪的头，让她先坐进去，随后自己也弯腰坐了进来，就坐在她身边。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回督军府。”傅承安对副官吩咐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
“是，少帅。”
汽车平稳地驶入夜色。
车内空间狭小，光线昏暗，彼此的气息清晰可闻。
林溪能闻到傅承安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了烟草和冷冽的气息，此刻似乎还沾染了一丝刚才打斗留下的、极淡的血腥气。
她靠在椅背上，微微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试图平复依旧有些紊乱的呼吸和心跳。
手腕上被他握过的地方，依旧残留着清晰的触感，滚烫，甚至有些灼人。
傅承安也没有说话。
他坐姿笔挺，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冷硬。
但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却微微蜷起，泄露了他内心并非全然的平静。
刚才看到她被歹徒围住、险些受辱的那一刻，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怒和恐慌，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冷静。
出手的狠厉，连他自己事后回想，都觉得有些失控。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晚到一步……
车厢内的气氛，沉默而微妙。
督军府，西侧一间守卫森严的偏厅。
这里与其说是客厅，不如说更像一间临时审讯室。
灯光惨白，照得墙壁冰冷，除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再无他物。
那三个被傅承安手下捆得结结实实、如同死狗般拖回来的歹徒，被扔在冰冷的地板上。
为首那个被折断手腕的，和那个被膝盖顶中腹部的，依旧痛苦地呻吟着。
而那个被吓尿裤子的，则面如死灰，抖如筛糠。
傅承安坐在唯一的椅子上，军装外套己经脱下，只穿着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没有看地上的三人，只是慢条斯理地用一块白色的手帕，擦拭着手指，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不洁的东西。
林溪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不是没见过血腥场面，但此刻傅承安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刺骨的压迫感，让她都感到有些呼吸不畅。
“谁指使的？”
傅承安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入地上三人的耳膜。
没有人回答。
只有压抑的呻吟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傅承安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那个为首的男人身上。
“说。”
只是一个字，却带着千钧之力。
那男人接触到他的目光，浑身一颤，忍着剧痛，咬牙道：“……道……道上的规矩……不能……不能出卖雇主……”
“规矩？”傅承安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却比冰还冷。
他站起身，走到那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在这里，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他抬起脚，军靴的厚底，不轻不重地踩在了那男人被折断的手腕上。
“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爆发，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林溪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胃里一阵翻涌。
她不是圣母，对想要伤害自己的人并无同情，但傅承安这种冷酷到极致的手段，依旧让她感到心惊。
傅承安仿佛没有听到那惨叫，脚上的力道甚至加重了几分，声音依旧平淡：“名字。”
“我说！我说！！”那男人再也承受不住这种身心双重的折磨，涕泪横流地嘶喊道，“是……是陈五爷！是陈五爷的人找的我们！说……说请林医生去……去‘做客’！其他的……其他的我们真的不知道了啊！！”
陈五爷？
林溪蹙眉，她在国外多年，对北城这些地头蛇并不熟悉。
傅承安的眸色却瞬间沉了下去，眼底翻涌起骇人的风暴。
他缓缓移开脚。
陈五。
那是盘踞北城码头一带多年的一个帮派头目，手底下颇有些亡命之徒，做些走私、收保护费的勾当，与军方素无瓜葛，更与林家扯不上关系。
他为什么要动林溪？
是受人指使？
还是……与最近他正在秘密调查的、那桩涉及军方内部某些人与外部势力勾结的军火走私案有关？
那批失踪的军火，最后消失的地点，就在码头区。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对方动林溪的目的，就绝非简单的“做客”那么简单。
很可能是查到了林溪与他的“关联”，想用她来牵制、警告，甚至……报复他。
这个推断，让傅承安心头的戾气如同野火般蔓延开来。
他竟险些，让她因自己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转过身，不再看地上那三个如同烂泥般的废物，对守在门口的卫兵冷声道：“拖下去，仔细审，撬开他们的嘴，我要知道所有细节。”
“是！”卫兵立刻上前，如同拖死狗般将三人拖了出去，惨叫声和求饶声渐渐远去。
偏厅里，只剩下傅承安和林溪两人。
惨白的灯光下，气氛再次变得凝滞。
傅承安转过身，看向林溪。
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嘴唇紧抿，那双总是带着倔强或疏离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惊魂未定，以及一丝对他刚才手段的……不适？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
“吓到你了？”他问，声音比刚才审问时低沉缓和了许多。
林溪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他眼底的风暴尚未完全平息，带着一种未加掩饰的、野性的危险，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丝……歉疚？
她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没有。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没想到他身手如此狠厉，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他此刻的眼神，而心跳失序。
“陈五的事，我会处理。”傅承安看着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以后下班，我会派人接送你。”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若是以前，林溪必定会反感这种强势的安排，会据理力争。
但此刻，经历了刚才的生死一线，她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那冰冷的恐惧感尚未完全消退，而他的存在，他此刻话语里的决断，莫名地带来了一种安全感。
她沉默了几秒，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好。”
这一个“好”字，让傅承安紧绷的下颌线条，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
他看着她微微低垂的眼睫，看着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颊，一种强烈的、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确认她安然无恙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但他克制住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走吧，”他移开视线，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我送你回去。”
夜色己深，督军府外的世界依旧潜伏着未知的危险。
但在这座森严的府邸内，某种坚冰，正在加速消融。
而更深的谜团与暗流，也因今晚的袭击，悄然浮出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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