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府的喜庆红色尚未完全褪去，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订婚宴那日的喧嚣与浮华。
但位于主楼西侧的新房内，却是一片与外界格格不入的冷清与对峙。
大红的喜字剪纸贴在窗上，龙凤喜烛在案头静静燃烧，流苏帐幔低垂，一切都符合传统婚房的布置，极尽奢华。
然而，房间正中央那张宽大的、铺着龙凤呈祥锦被的婚床，却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
林溪己经换下了那身沉重的嫁衣，穿着一件素雅的丝绸睡袍，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傅承安则坐在远离床铺的沙发上，军装外套随意搭在扶手上，衬衫领口微敞，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香烟，烟雾袅袅，模糊了他冷硬的侧脸轮廓。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比窗外的夜色更加浓重。
最终还是林溪先转过身，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她走到房间另一侧，那里不知何时，被人额外放置了一张看起来同样舒适，但尺寸稍小的贵妃榻。
"按照协议，"她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互不干涉，保持界限。床归你，榻归我。"
她的语气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手指轻轻拂过贵妃榻上柔软的丝绒面料，划定着彼此的地盘。
傅承安掸了掸烟灰，抬起眼皮，目光掠过那张被明确划分为"她的"区域的贵妃榻，又落回到她脸上。
她的眼神清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没有丝毫新嫁娘该有的羞涩或不安，只有谈判桌上划分利益般的冷静。
他扯了扯嘴角，不知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可以。"他吐出一口烟圈，声音带着烟草浸润后的微哑，"很公平。"
没有争执，没有异议。
他接受了这个划分，如同接受一场军事部署。
这本就是他预料中的局面，甚至那张贵妃榻，也是他提前吩咐管家准备的。
既然是她提出的"互不干涉"，那他自然要确保这条界限足够清晰。
他掐灭烟蒂，站起身，开始解军装衬衫的纽扣，动作自然，没有丝毫避讳，仿佛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浴室你先用。"
林溪看着他自然的动作，心头莫名一紧，迅速移开视线，抓起准备好的睡衣，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进了相连的浴室。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空间。
傅承安解纽扣的动作微微一顿，听着浴室里很快响起的水声，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夜色笼罩的庭院，点燃了另一支烟。
浴室里，林溪靠在门上，长长舒了口气。
温热的水汽开始弥漫，镜子上蒙了一层白雾。
她看着镜中那个穿着睡袍、脸颊不知是因热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微微泛红的自己，用力摇了摇头。
这只是开始，林溪。
她在心里告诫自己。
一场交易，各取所需。
守住本心，守住界限。
她快速洗漱完毕，穿着严实的睡衣走出来时，傅承安己经不在房间里了。
她松了口气，走到那张属于自己的贵妃榻旁，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榻很柔软，但终究不是床。
她侧身面向墙壁，将自己裹紧。
过了一会儿，傅承安从外面的小客厅回来，身上带着室外的微凉和淡淡的烟草味。
他没有看她，径首走向大床，和衣躺下，连外套都没脱。
房间里的灯被熄灭，只留下墙角一盏昏暗的壁灯，散发着朦胧的光晕。
黑暗和寂静放大了一切感官。
林溪能清晰地听到不远处床上，傅承安平稳的呼吸声，甚至能感受到他存在所带来的无形压迫感。
她蜷缩在贵妃榻上，身体僵硬，毫无睡意。
同样，大床上的傅承安也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
身旁不远处传来的细微动静，那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清浅气息，都让他无法忽视这个房间里多出来的另一个人。
这就是他的新婚之夜。
没有洞房花烛，没有温存缱绻。
只有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将房间一分为二，也将他们两人，清晰地隔开。
不知过了多久，疲惫终于战胜了紧绷的神经，林溪的意识渐渐模糊。
在半梦半醒间，她似乎感觉到有人轻轻走近，将滑落的被子重新为她掖好，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
是梦吗？
她来不及细想，便沉入了睡梦之中。
傅承安站在贵妃榻边，看着她在睡梦中微微蹙起的眉头，和那张卸下所有防备后显得格外柔和的睡颜，久久未动。
最终，他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到那张宽大却冰冷的新床上。
夜色深沉，红烛泪尽。
一场始于协议的同居生活，就在这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中，悄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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