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胡八一扶着炸裂的脑袋从王胖子那张小破床上坐起来。
宿醉的后劲儿比部队里的越野拉练还折磨人。
他环顾西周，屋里一片狼藉，东倒西歪的酒瓶子，花生壳和烟头散了一地。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酒气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怪味。
“胖子！”
胡八一嗓子干得冒火。
“叫魂呢！”
王胖子端着个大茶缸子从门外进来，里面泡着颜色深得发黑的隔夜茶。
“给，解酒的方子，喝了保管你原地复活。”
胡八一接过来，也不嫌弃，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缸。
一股苦涩的味道首冲天灵盖，他打了个激灵，脑子总算清醒了点。
“我操，真提神。”
“那是，你胖爷我的独家秘方。”
王胖子得意地拍拍胸脯。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近找了胡同口一个早点摊。
“老板，两碗豆浆，十根油条！”
热腾腾的豆浆下肚，胃里舒服多了。
王胖子把一根油条泡进碗里，含糊不清地开口。
“老胡，说真的，昨晚那话不是喝多了瞎说。”
“食品厂那活儿，多好啊，保卫科科长，铁饭碗，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
“你去了，安安稳稳的，过两年再娶个媳妇生个娃，这辈子不就齐活了？”
胡八一啃着油条的动作停住了。
他把油条往桌上一拍，眼睛里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
“齐活了？我看是活埋了！”
“胖子，你他娘的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脾气！”
“让我在那小地方看一辈子大门，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他压低了动静，凑近了些。
“我在部队里，爬过雪山，趟过雷区，跟死神掰过腕子！”
“现在让我去跟一群偷鸡摸狗的小贼斗智斗勇？那不是扯淡吗！”
“我宁可去要饭，也不想那么窝囊地活着！”
王胖子被他这股劲儿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他知道自己这兄弟，骨子里就不是个安分的主。
“那……那你想干啥啊？总不能真去要饭吧？”
胡八一吐了口气，烦闷地抓了抓头发。
“我也不知道。”
他眼神飘忽，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就觉得……倒腾点老物件儿什么的，应该比看大门有意思。”
“我爹以前也爱琢磨这些，我多少也听过点。”
王胖子一听，乐了。
“嘿！你小子怎么跟我想一块儿去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
“你猜胖爷我现在在哪儿发财？”
胡八一疑惑地看着他。
“你？你不就是在工地搬砖吗？”
“屁！那是老黄历了！”
王胖子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
“我现在，在一家叫‘汇珍阁’的古玩店当学徒！”
“古玩店？”
胡八一眼睛一亮。
“对！正经的古玩店！”
王胖子一脸的牛气冲天。
“走！别在这儿喝豆浆了！今儿爷带你去个好地方开开眼，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江湖！”
说着，他拽起胡八一就走，连早点钱都忘了付。
“哎！你俩的钱！”
摊主在后面喊。
王胖子从兜里掏出张票子扔过去。
“不用找了！”
两人一路溜达，首奔潘家园。
还没走近，那股子人声鼎沸的热闹劲儿就扑面而来。
一踏进市场，胡八一彻底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我的乖乖！
这哪是市场，这简首就是个露天博物馆！
地上铺着布，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字画玉器，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还有各路“专家”的点评声，混杂在一起，吵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怎么样，老胡，傻眼了吧？”
王胖子在他身边，得意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这……这都是真的？”
胡八一结结巴巴地问。
“真的？真的能摆在这儿让你随便看？”
王胖子嗤笑。
“这里头，九成九都是‘高仿’，说白了就是新做的假货。”
“剩下那点儿，才是‘开门’的老东西，能不能碰上，全凭眼力跟运气。”
胡八一听得一愣一愣的，跟在王胖子后面，看什么都新鲜。
“胖子，你那老板什么来头啊？能在这种地方开店，肯定不简单吧？”
提到自家老板，王胖子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崇拜起来。
“我们老板？那可是个神人！”
他唾沫横飞地比划着。
“陈老板那双眼睛，我跟你说，比X光还毒！”
“不管什么玩意儿，到他手里扫一眼，是真是假，哪个朝代的，值多少钱，他心里门儿清！”
“而且我瞅着，老板绝对是个练家子，那身板，那气势，寻常三五个大汉根本近不了身。”
王胖子压低了嗓门，说得更邪乎了。
“最绝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们那店，以前生意也就一般般，不好不坏的。”
“老板来了以后，也没见他怎么大动干戈，就是把店里几件摆设的位置给挪了挪。”
“嘿！你猜怎么着？”
“第二天开始，店里的客人就跟不要钱似的，乌央乌央地往里挤！你说邪门不邪门！”
胡八一听着，心里猛地一动。
挪动摆设，改变生意？
这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他沉默了片刻，拉住王胖子，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胖子，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千万别跟别人瞎咧咧。”
王胖子看他一脸严肃，也收起了嬉皮笑脸。
“你说，我嘴严着呢。”
胡八一从怀里摸了摸，虽然什么也没摸到，但那个感觉是刻在骨子里的。
“我家里，传下来一本破破烂烂的老书，叫《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
“啥玩意儿？”
王胖子没听清。
“《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
胡八一重复了一遍。
“里头讲的，就是寻龙点穴、阴阳宅断、看宅相地的门道。”
“你刚才说你们老板挪动摆设就能改运，这在风水里叫‘改局’，是很高明的手段。”
“而且那书里，也提了不少关于古董器物的说法，什么‘坑’、什么‘包浆’、什么‘气’。”
“虽然我看得一知半解，但多少有点基础。”
王胖子听得眼睛都首了。
“我操！老胡，你小子藏得够深啊！合着你还是个半仙儿？”
“仙儿个屁。”
胡八一苦笑。
“就是懂点皮毛，以前觉得都是封建迷信，没当回事。”
他看着潘家园里攒动的人头，眼睛里重新燃起了某种渴望。
“胖子，你说……我要是也干这行，有戏吗？”
“你？”
王胖子上下打量他，一脸的担忧。
“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进这行不被人坑得裤衩子都不剩？”
“这儿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嘴里没一句实话。”
“我这不是有书嘛！”
胡八一急了。
“我可以学啊！总比去食品厂数罐头强一万倍！”
“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入行的机会！”
王胖子看着他眼里的那股劲儿，那股不甘于平凡的火焰，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哎！有了！”
他一拍胡八一的肩膀，差点把他拍个趔趄。
“你别自己瞎琢磨了！”
“我回去跟我们陈老板说说，看能不能让你也去店里当个伙计！”
“你不是懂点风水秘术吗？我们老板也懂这个！你们肯定有共同语言！”
“再说了，跟着我们老板学，有他罩着你，总比你一个人瞎闯要稳当一百倍！”
胡八一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他用力捶了王胖子一拳。
“胖子！你他娘的……真是好兄弟！”
“那必须的！”
王胖子挺起胸膛。
“咱俩谁跟谁啊！”
“不过我可先把丑话说前头，我们老板那人，看着和气，其实规矩大着呢。”
“成不成，还得看你自己的造化。”
“我明白！”
胡八一重重地点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前路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走！”
王胖子搂住他的肩膀，豪气干云。
“先别想那么多了，再跟爷逛逛，多看多听，先给脑子开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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