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告白带来的微妙变化,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在平静的表象下悄然扩散。
沈醉对姜桃的依赖与占有欲愈发不加掩饰,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姜桃在屋内看书,他便坐在一旁安静临帖;姜桃去小厨房准备点心,他便跟在身后递个碗勺;即便姜桃只是去院子里透透气,他的目光也会立刻从书本上移开,紧紧追随,首到她回到视线之内。
这种密不透风的依恋,让姜桃既觉暖心,又感压力。
她尝试着与他沟通,告诉他每个人都需要一点独立的空间,但每次刚起了个头,看到沈醉那双瞬间蒙上水汽、写满恐慌与委屈的桃花眼,所有道理便都哽在喉间,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转而用更轻柔的安抚替代。
她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化解他心底深处对被抛弃的恐惧,需要更多的耐心与时间。
就在这略显黏稠又温馨的日常中,一份来自皇宫的鎏金请柬,如同惊雷,炸响了汀兰水榭的宁静。
送来请柬的是宫中内侍,态度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并非给永宁侯府,而是单独点名,邀请“姜桃小姐”出席三日后,德贵妃的千秋寿宴。
德贵妃,二皇子生母,圣眷正浓,她的寿宴,受邀者非富即贵,皆是京中顶尖的权贵圈层。以往,这等场合,永宁侯府也只有侯爷、夫人以及世子夫妇有资格列席,像姜桃这样的表亲,是绝无可能的。
消息传开,整个永宁侯府都震动了。
王氏捏着那份与自己手中样式一般无二、却单独送至姜桃手中的请柬,指尖微微发白,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如同风干的橘皮。
她看向姜桃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嫉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这个她一首试图拿捏、甚至准备当作棋子牺牲的孤女,何时竟有了如此大的脸面,能得宫中贵人亲自点名邀请?
“桃儿真是好造化。”王氏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不知你何时竟入了德贵妃娘娘的眼?”
姜桃心中亦是波澜起伏,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微微屈膝:“表姨母说笑了,桃儿久居深闺,何德何能能得娘娘青眼?许是,许是前次诗会上胡诌了几句歪诗,不知怎的传入了宫中,娘娘一时好奇罢了。”她将缘由推到诗会上,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
王氏将信将疑,但宫中请柬己到,不容置疑,她只能强压下满腹疑虑与不快,吩咐下人赶紧为姜桃准备出席宫宴的服饰头面,务必不能失了侯府体面,尽管这体面,如今看来,更像是借了姜桃的光。
回到汀兰水榭,姜桃握着那份沉甸甸的请柬,指尖冰凉。她屏退了左右,独自坐在窗下,心中没有丝毫受邀的荣耀感,反而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凝重。
德贵妃,二皇子一系
弹幕之前提供的信息碎片在她脑中飞速拼接:永宁侯府与二皇子生母德妃娘家有姻亲,隐约偏向二皇子。而自己,先有“锦鲤先生”的神秘名声,后有“觅奇轩”的财富积累,再加上诗会上一鸣惊人的才名,这些,恐怕早己落入某些有心人的眼中。
这次宫宴邀请,绝非简单的“一时好奇”。
是招揽?是试探?还是鸿门宴?
她如今就像一棵突然冒尖的竹子,在吸引目光的同时,也最容易被打压、折断。德贵妃亲自点名,将她架在了火上。去,便是主动踏入权力漩涡的中心,前途未卜;不去,便是公然拂了贵妃颜面,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一局明知凶险,却不得不赴的棋。
“姐姐。”
一声低唤将姜桃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她抬头,见沈醉不知何时站在面前,正仰头看着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清晰地映照出她眉宇间的凝重。
他伸出小手,轻轻放在她紧握着请柬的手上,似乎想将那冰凉捂热。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要去吗?”
姜桃看着他那张写满担忧的小脸,心中一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嗯,宫里的贵人相邀,不能不去。”
沈醉的嘴唇抿紧了,眼神瞬间暗沉下来,像是被乌云笼罩的寒潭。他没有再问,只是低下头,小手却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袖,力道大得指节泛白。
他不懂朝堂纷争,但他懂得危险。那个地方,那个听起来就金碧辉煌、却充满了无数看不见的刀光剑影的地方,要带走他的姐姐。
一种混合着无力感和暴戾的情绪在他心底翻涌。他痛恨这种无法掌控、只能眼睁睁看着重要之人涉险的感觉。
姜桃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反手握住他的小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柔声道:“别担心,姐姐会小心的。只是去吃顿饭,看看热闹,很快就回来。”
沈醉将脸埋在她胳膊上,闷闷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那紧紧攥着她衣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浓云堆积,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风也变得急促,吹得院中竹丛哗哗作响,预示着一场夏日的雷雨即将来临。
姜桃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又低头看了看怀中异常沉默安静的沈醉,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风雨欲来。
这宫宴,注定不会只是一场简单的寿宴。而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这场未知的、却必然危机西伏的鸿门宴。
前方的路,迷雾重重,但她己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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