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蛟号”冲破海面，沐浴在久违的阳光（尽管是深夜，但相对于深海的绝对黑暗，海面的微光己是奢侈）下时，船体内部依旧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凝重与挫败感。引擎过载的余温尚未散去，空气中混杂着臭氧和金属摩擦的焦糊气味。船员们沉默而高效地检查着船体损伤，修复着被强烈磁场干扰烧毁的电路。
林晚摘下神经连接头盔，指尖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她靠在冰冷的舱壁上，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最后那一刻——翻涌的黑烟、扭曲的数据、以及那惊鸿一瞥、几乎被混乱吞噬的模糊反光。
那是什么？
形状似乎……带有某种规则的棱角？不像周围那些被热液活动侵蚀得圆滑的岩石。
是某种人造物的残骸？是“亚当觉醒”平台崩解时溅射到这里的碎片？还是……“低语者网络”设置的、更具欺骗性的新诱饵？
每一种可能性都让她心弦紧绷。
“磐石”指挥官走了过来，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但眼神依旧沉稳。“初步损伤报告，外部传感器阵列损毁35%，动力系统轻度受损，需要入港检修。人员无伤亡，是不幸中的万幸。”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对任务失败的恼火。
他看向林晚：“你最后在A-7区看到了什么？”
林晚将自己捕捉到的那个模糊反光描述了一遍，没有加入任何主观臆测，只陈述事实。“无法确定性质，持续时间太短，干扰太强。”
“磐石”眉头紧锁，调出行动记录，将最后几秒A-7区的画面以最慢速度逐帧回放。画面充斥着雪花和扭曲，但在某个特定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帧里，当探测器自毁的强光短暂照亮黑烟深处时，确实有一个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高光点一闪而逝。由于分辨率和干扰的原因，根本无法分辨其具体形态。
“有可能是金属或高密度复合材料反射。”“磐石”沉吟道，“但也可能是高温黑烟中裹挟的特定矿物晶体产生的镜面反射。证据不足，无法下结论。”
他关闭回放，看向林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林女士。但基于一个无法证实的视觉残留来制定下一步行动，是极其危险的。‘低语者网络’显然具备高度的智能和学习能力，它这次利用环境发动的伏击，证明了它的危险等级比我们预估的更高。我们需要重新评估，制定更谨慎的策略。”
林晚知道“磐石”说的是对的。冲动和侥幸心理在深海中等于自杀。但她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个反光点绝非偶然。那是她在无边黑暗中，唯一捕捉到的一丝异样。
“我明白，指挥官。”林晚点了点头，没有争辩，“但我请求，在后续的数据分析中，将A-7区，特别是那个反光点出现的坐标周边，列为最高优先级的分析区域。我们需要调动所有可能的计算资源，尝试从这些扰的数据中，还原出更多信息。”
这是目前最理性，也最可能有所发现的做法。
“磐石”考虑了一下，同意了：“可以。我会让数据分析部门优先处理。你也参与进来，你对那片区域的‘感觉’可能比机器更敏锐。”
回到“深渊守望者”基地，气氛有些沉闷。首次主动出击就铩羽而归，对士气是一个打击。
林晚没有休息，首接扎进了数据分析中心。巨大的环形屏幕墙上，流动着“聆讯”行动采集到的、经过初步清洗的海量数据。她与几名资深数据分析员一起，开始对A-7区的数据进行地毯式挖掘。
这是一个极其枯燥且耗费心神的过程。他们需要从无数噪声、干扰和错误信号中，剥离出可能存在的、有意义的片段。林晚主要负责视觉数据的分析，她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和对细节的敏锐，一帧一帧地审视着那些模糊不清的画面。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眼睛因长时间聚焦而干涩发痛，但她不敢有丝毫松懈。那个模糊的反光点，像是一个烙印，驱使着她不断寻找。
数小时后，一名数据分析员发出了一声轻咦。
“有点奇怪……你们看A-7区在干扰爆发前三十秒的磁场读数。”他将一组数据流高亮显示在主屏幕上，“这里，还有这里，出现了两次极其短暂、幅度很小的周期性波动。波动模式……不像己知的任何自然地磁现象，癫狂的兔哥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反而有点像……某种低功率扫描或者加密通讯握手时产生的谐波残留？”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林晚心中一动，立刻调取了相应时间点的其他传感器数据。她发现，在那两次磁场微弱波动的同时，该区域的水听器也捕捉到了几乎同步的、同样微弱且短暂的特定频率声波脉冲！
“这不是自然现象！”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这更像是某种设备在启动或进行低强度信息交换时，泄露出的能量特征！”
她立刻将这两个时间点与最后的视觉画面进行比对。发现那个模糊反光点出现的位置，恰好就在这两次异常能量波动的辐射交汇区域！
巧合？还是必然？
“能分析出这能量特征的来源或者制式吗？”林晚急切地问。
数据分析员摇了摇头：“信号太弱，持续时间太短，而且被后续的强干扰彻底覆盖。无法进行有效溯源。但可以确定，这绝非‘低语者网络’通常表现出来的那种混乱、侵略性的能量模式。这个信号……更‘有序’，更‘克制’。”
有序？克制？
这两个词，与“低语者网络”给人的印象格格不入！
一个大胆的、令人心跳加速的猜想，如同破开乌云的阳光，猛地照进林晚的脑海——
如果，那个反光点不是“低语者网络”的陷阱呢？
如果，那是某个……同样隐藏在“硫磺烟囱”区域，并且成功规避了“低语者网络”探测的……独立存在呢？
比如，一个受损严重、能量濒临耗尽，只能进行极低功率、间歇性运行的……生存舱？！
这个想法让她浑身战栗。
她立刻将自己的推测和发现整理成报告，提交给了魏东海和“磐石”。
指挥中心内，魏东海看着报告，久久沉默。而“磐石”则眉头紧锁，显然认为这个推测虽然，但缺乏决定性证据，过于冒险。
“仅凭两次无法溯源的微弱能量波动和一个模糊的光点，就断定那里存在一个独立于‘低语者网络’的生存舱，这太武断了，林女士。”“磐石”沉声道，“这很可能又是网络针对你的情感弱点设置的新一层心理陷阱。它可能捕捉到了你对陆寒舟下落的执念，并据此设计了更复杂的剧本。”
“我承认有这种可能。”林晚没有否认，但她目光坚定，“但是指挥官，如果存在哪怕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那是真的呢？如果我们因为过度谨慎而错过了救援的机会呢？那个能量特征的有序性，是与网络行为模式相悖的！这是一个值得深入调查的异常点！”
魏东海终于开口了，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磐石’的顾虑是必要的。但‘灯塔’的发现，也确实指出了一个我们之前忽略的方向——‘低语者网络’并非铁板一块，或者说，在那片被它影响的区域，可能存在着它尚未完全掌控的‘盲区’或‘异物’。”
他站起身，走到全球深海态势图前，目光深邃：“我们需要一次新的行动。但这次，不能是强攻，也不能是大规模探测。那会打草惊蛇。”
他转过身，看向林晚和“磐石”：“我们需要一次‘静默潜入’。派遣一支最小规模的精英小队，乘坐最安静的潜航器，避开网络的主要感知区域，潜入A-7区那个坐标点，进行抵近侦察。不主动扫描，不进行任何形式的信号发射，只依靠光学和被动声学设备进行观察。”
“任务代号——”魏东海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微光’。”
“‘微光’……”“磐石”咀嚼着这个词，最终点了点头，“风险依然极高，但目标明确，规模可控。我同意。”
魏东海看向林晚：“‘灯塔’，你将是这次行动的现场观察员和情报顾问。但你必须承诺，绝对服从‘磐石’的现场指挥，不得有任何危及任务和队员安全的个人行为。这是底线。”
林晚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她终于获得了亲自前往那个可能藏着答案的地点机会！
“我承诺！”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寻找真相的微光，或许就在那片被迷雾和危险笼罩的深海之中。这一次，她将亲自前往，揭开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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