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阴雨让国防部大楼的花岗岩外墙泛着湿冷的光泽，仿佛整座建筑都在渗出寒意。吴石站在档案室深处，指尖掠过一排排标注着“机密”字样的铁柜，最终精准地停在一份标注“海军后勤补给记录”的文件夹上。
档案室里弥漫着旧纸张和防潮剂混合的气味。头顶的日光灯管不时闪烁，在吴石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他翻开文件夹，内页是看似普通的物资报表，但在“燃油消耗量”和“弹药储备”两栏间，有人用铅笔轻点出几乎难以察觉的记号——这是他在海军参谋处的旧部留下的暗号，一套只有他们才能破译的密码。
“次长，参谋长召集的沿海防务会议还有十分钟开始。”聂曦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
吴石不动声色地将文件收进公文包，顺手拿起旁边的一份海峡水文报告：“把去年海军演习的评估资料也带上。另外，通知气象局把最近三天的海象预报送到我办公室。”
聂曦点头，压低声音：“刚才在走廊碰到保密局的人，他们又在检查出入记录。”
吴石眉头微蹙，随即恢复平静：“知道了。告诉总务处，我需要的美国海军期刊到了首接送我办公室，不必经过文书室。”
“明白。”
会议室里，海军司令部的汇报正在进行。周至柔坐在主位，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红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墙上挂着巨大的台湾海峡军事地图，密密麻麻的标记显示出紧张的局势。
吴石专注地听着汇报，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实则正在心中将刚才破译的海军布防信息与汇报内容相互印证。他能感觉到周至柔的目光不时扫过自己，那是一种试探性的审视。
“根据气象部门数据，本月下旬将进入季风期。”海军作战处长指着地图说，“建议调整澎湖海域的巡逻编组，将‘太康号’调往七美屿以南...”
周至柔突然抬手打断，转向吴石：“吴次长，你曾在海军服役，对当前部署有何见解？”
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吴石从容起身，走到海图前，接过指挥棒：“我研究过近三年的气象资料和洋流记录。”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东南沿海的涌浪在季风期会增强30%，特别是七美屿附近海域，浪高可能超过三米。”
指挥棒精准地点在海图上：“因此，我建议将‘太仓号’等吨位较大的舰艇调往该区域，小型舰艇则更适合在马公港待命。大型舰船在强风浪中稳定性更好，而小型舰艇在恶劣海况下作战能力将大打折扣。”
这个建议基于他刚获得的情报——“太仓号”的雷达系统在强风浪中性能会大幅下降，而且该舰的轮机长是他们的人。
周至柔若有所思地点头：“有道理。就按吴次长的建议调整部署。”
会后，吴石以完善整体防务评估为由，调阅了一批过期的训练计划。这些文件中，夹带着关键的舰艇轮值表和通讯密码变更记录。他注意到，保密局加强了对文件借阅的监控，每个调阅档案的人都要登记具体用途。
“聂曦，把这些文件复印一份送到参谋处备份。”吴石吩咐道，这是他们交接情报的暗号。
深夜十一点，吴石办公室的灯光依然亮着。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为他的工作提供了天然的掩护。他取出一张特制的信纸，开始用密写药水记录情报。笔尖轻盈移动，在普通家书的字里行间，隐藏着各型舰艇的性能参数和基地布防细节。
他写得极其专注，连敲门声都没有立即听见。
“长官，您该休息了。”聂曦推门进来，将一杯参茶放在桌角，“刚才楼下有陌生车辆停留了二十多分钟才离开。”
吴石不动声色地将写好的信件封入信封，特别使用了某种特殊胶水：“明天按三号方案投递。如果发现异常，启用五号备用方案。”
聂曦接过信封，手指在信封边缘轻轻，确认了胶水的质地：“明白。另外，陈太太传来消息，说她那里的绸缎铺明天会新到一批杭州丝绸，请您夫人有空去挑选。”
这是暗示明天有重要情报传递的暗号。
次日清晨，聂曦像往常一样走向邮局。细雨刚停，街道上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他的皮鞋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发出规律的声响，但今天他的步伐比平时略快，心跳也微微加速。
在距离邮局还有一个路口时，他注意到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半开。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辆车，但今天它停的位置更加刁钻，正好能观察到邮局入口和周围街道。
聂曦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走进邮局，先在报摊买了份《中央日报》，这是确认安全的暗号。就在他准备将信件投入特定邮箱时，两个穿着便服的人一左一右靠近。
“聂参谋这么早来寄信？”为首的中年男子微笑着，但眼神锐利如刀。
聂曦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转为苦笑：“给老家的汇款。家父旧疾复发，急需用钱。”他自然地展示信封上的地址，同时用手指在信封不起眼的位置按了按——这是启动特殊胶水的暗号，一小时内信件内容会自动消失。
其中一人接过信件，对着灯光仔细检查。信封里确实是几张钞票和一页普通的家书，字里行间满是关切之词，就连邮戳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聂参谋真是孝子。”男子将信件递回，目光却仍在打量聂曦的表情，“听说令尊患有肺疾，近来可好些了？”
这是一个陷阱，聂曦的父亲实际上患的是心疾。他苦笑着摇头：“是老毛病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加重。多谢关心。”
就在这时，聂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色发白，他掏出手帕捂住嘴：“抱歉，最近染了风寒......若是没有其他事，我还得赶去诊所拿药。”
这个突发状况打乱了对方的节奏。聂曦趁机收起信件，快步离开邮局，他能感觉到背后两道目光紧紧跟随。
但他没有首接去诊所，而是绕到两个街区外的一家药房。在确认安全后，他迅速将真正的情报投进了药房门口的蓝色邮筒——这是与朱枫约定的备用死信箱。
一小时后，扮作普通主妇的朱枫拎着药袋经过邮筒，借着整理头发的动作取走了信件。她的动作流畅自然，就连在附近监视的特务也没有察觉异常。但当她转身时，注意到街角有个卖烟的小贩似乎过于关注过往行人——这很不寻常。
当晚，吴石在书房窗台上看到一盆新放的薄荷——情报安全送达的暗号。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保密局的档案室里，关于“聂曦近日行为异常”的报告又添上了新的一笔：
她走到窗前，轻轻拉上窗帘，然后在日记本上写下：“风雨将至，绸缎价格恐有波动，建议早做准备。”这是警告联络网可能己经暴露的暗语。
这个消息，必须尽快传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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