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〇年二月的一个雨夜，台北街头笼罩在肃杀之气中。雨水沿着屋檐滴落，在寂静的街道上敲打出令人不安的节奏。一个黑影敏捷地翻过泉州街26号的后墙，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年近半百的人，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他径首走向书房，在壁炉上方第三块砖石处轻轻一按，一个精巧的暗格应声打开。看到里面整齐码放的金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的光泽，他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与此同时，监视点内的王志强正在向谷正文汇报："长官，目标己经入网，正在清点财物，是否立即收网？"
电话那头传来谷正文沉稳的声音："不急，让他把'家当'都拿出来。这一次，我们要人赃俱获。记住，这是个老狐狸，不能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蔡孝乾仔细清点着暗格里的财物，完全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
突然，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声。蔡孝乾警觉地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只见几辆黑色轿车己经悄无声息地封锁了街道两端，车灯在雨幕中划出冰冷的光束。
他立即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在他准备从后窗逃走时，书房门被猛地撞开。谷正文带着一群特务站在门口，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微笑。
"蔡先生，或者说，'老郑'同志，"谷正文慢条斯理地说，"这场猫鼠游戏该结束了。你觉得自己还能逃得掉吗？"
在保密局的特别审讯室里，气氛远没有蔡孝乾想象的紧张。谷正文亲自审讯，但态度出奇地和缓，甚至还吩咐人泡了一壶上好的乌龙茶。
"蔡先生，我们都知道你不是小角色，"谷正文递过一支进口雪茄，"能被你的同志陈泽民供出来..."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你的分量我们很清楚"
蔡孝乾保持沉默，心中却在快速盘算。他注意到谷正文虽然知道他的身份，但显然还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审讯进行到第三天，蔡孝乾突然开口："我可以提供一些重要情报，但需要改善待遇。"
谷正文微微一笑："说来听听。"
"朱枫，"蔡孝乾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华东局派来的特派员，现在应该在台北活动。"谷正文眼中精光一闪，立即示意手下记录。"继续说。"蔡孝乾突然开口："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谷正文微微一笑："想吃什么？"
"饺子吧。"蔡孝乾故作随意地说，"要韭菜猪肉馅的。"
接下来的几天，蔡孝乾变着花样点餐，从饺子到红烧肉，从清蒸鱼到佛跳墙。谷正文都一一满足，特务们虽然不解，但都遵照执行。
一个星期后的傍晚，蔡孝乾吃完一桌丰盛的晚餐后，擦了擦嘴，突然说："我想去波丽露吃牛排。"
审讯室内顿时一片寂静。波丽露是台北最高档的西餐厅，这个要求显然太过分了。
谷正文眯起眼睛，沉思片刻后竟点头同意："可以，不过要有三个人'陪同'你去"
波丽露西餐厅里，柔和的灯光洒在洁白的桌布上。蔡孝乾穿着整洁的西装，在三位特务的"陪同"下，优雅地享用着牛排。他熟练地用着刀叉，细细品味着久违的美食。
"我要去一下洗手间。"用餐过半，蔡孝乾放下餐巾，对陪同的特务说。
三个特务交换了一下眼神。一同站起身："我们陪你去。"
洗手间在餐厅的角落，需要经过一条不短的走廊。蔡孝乾不紧不慢地走着，三人紧随其后。就在经过一个转角时，蔡孝乾突然加快脚步，闪身钻进了一个不起眼的侧门。等特务们反应过来追过去时，发现那是一个通往厨房的后门，而蔡孝乾己经不见踪影。
"他跑了！"特务们的惊呼声在餐厅里响起。
原来，蔡孝乾早就摸清了波丽露的格局。这个侧门是留下的逃生通道，他利用对台北高档场所的熟悉，在特务们疏忽大意的瞬间成功逃脱。
当谷正文得知蔡孝乾再次逃脱时，罕见地大发雷霆。他一把将桌上的文件全部扫到地上，脸色铁青。
"废物！"他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跳动，"三个人看不住一个？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王志强战战兢兢地汇报："长官，己经派人去追了，但是他太熟悉台北的地形..."
"追？"谷正文冷笑，眼中寒光乍现，"你们知道我们放走了什么人吗？他拿起刚从高雄送来的绝密文件狠狠摔在桌上："这是刚破获的共党联络站里找到的！蔡孝乾不仅是省工委副书记，他还掌握着整个台湾地下党的组织架构、联络密码、潜伏人员名单！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是一条大鱼！"立即封锁所有离岛通道！"
在场的特务们都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谷正文咬牙切齿地下令，"重点监控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所有高档餐厅、娱乐场所。这种过惯了奢侈日子的人，忍受不了粗茶淡饭！"
他冷眼看着那三个跪地求饶的年轻特务，声音冰冷如铁："至于你们，军法处置！拖出去！"
脱身后的蔡孝乾第一时间找到了马雯娟。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女子见到他时，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
"别怕"蔡孝乾轻抚着她的秀发，"我们现在就走。"
他们先是躲到了老台共黄天在台北郊区的家中。黄天是个老党员，见到蔡孝乾时神色复杂。
"这里不能久留，"黄天压低声音，"保密局的人最近查得很紧。"
果然，第二天就传来消息，保密局正在全城搜捕。蔡孝乾当机立断，带着马雯娟连夜赶往嘉义。
在嘉义粪箕湖，他们找到了在当地开诊所的林医师。这个偏僻的山村看似安全，但生活条件极其艰苦。破旧的农舍里，马雯娟看着简陋的床铺和满是灰尘的房间，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们就住这种地方吗？"她抽泣着问。
蔡孝乾心疼地搂住她："再忍耐几天。等你的通行证手续下来，我们就去香港"蔡孝乾安慰道。但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波丽露餐厅里五分熟牛排的香气。这种清苦的逃亡生活，对他而言比监狱还要难熬。
然而，习惯了奢华生活的两人都难以适应这里的清贫。马雯娟整日以泪洗面，蔡孝乾也对着粗茶淡饭难以下咽。
窗外，雨越下越大，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在嘉义那个破旧的农舍里，蔡孝乾正对着发霉的墙壁发呆，手指不自觉地抚摸着口袋里那枚金戒指，眼神中充满了对过往奢靡生活的无限怀念。
马雯娟依偎在他身边，轻声说："我想念台北的生活..."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蔡孝乾心中最后的防线。他知道，这样的逃亡生活，他们撑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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