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溃了怨念藤操控的骷髅群,空气中弥漫的怨煞之气似乎短暂地凝滞了一瞬,随即又以更隐晦、更沉重的方式重新弥漫开来。那株作为核心的枯树己然焦黑崩坏,但葬魂谷的死亡本质并未改变,反而因为方才的激斗,引动了更深沉的恶意。
玄云调息片刻,压下因催动金光咒而翻腾的气血。他环顾西周,浓雾似乎比之前更显粘稠,视线所及愈发模糊,连脚下累累白骨的轮廓都变得暧昧不清。一种被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的毛骨悚然之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上每个人的脊梁。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玄云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陆擎苍等人不敢怠慢,立刻重整队形,将受伤的同伴护在中间,跟着玄云,沿着记忆中地图指示的方向,加快脚步向谷地深处行进。
这一次,路途显得格外“平静”。没有骷髅爬起,没有怨念藤缠绕,甚至连一首尾随的“食尸獠”那惨绿的眼睛也消失不见。然而,这种死寂般的平静,反而比之前的凶险更让人心悸。雾气中不再有清晰的幻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嗡鸣,仿佛有无数冤魂在耳边窃窃私语,却又听不真切具体内容,只是不断撩拨着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不安。
净心符散发出的温热感依旧存在,但似乎也抵挡不住这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几名老兵的脸色越来越白,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粗重,握兵器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陆擎苍眉头紧锁,他同样感到心烦意乱,一股莫名的焦躁感在胸中积聚,只能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
玄云灵台保持清明,但心头警兆却越来越强。他能感觉到,一股庞大而阴冷的意志正在雾气深处苏醒,带着审视与戏谑,冷冷地注视着他们这支渺小的队伍。这绝非自然形成的怨气集合体,而是有明确意识的、更高等的存在!很可能就是那将军墓中的正主,或者……是培育怨瘴核的幕后黑手。
又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雾气似乎稀薄了一些。隐约可见,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轮廓狰狞的阴影。随着距离拉近,那阴影的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一座由无数惨白骨骸堆积、垒砌而成的巨大坟冢!坟冢高达数丈,不知用了多少具尸骨,有些骨骸还保持着临死前挣扎的姿态,空洞的眼窝齐齐望向天空,无声地诉说着绝望与怨恨。
仅仅是看到这座“万骨冢”,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便扑面而来,远超之前所经历的任何凶险。几名老兵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喉咙发干,几乎难以呼吸。
而在这座恐怖坟冢的正前方,约十丈开外,立着一块石碑。
石碑高约一人,材质似玉非玉,似石非石,通体呈现一种不祥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染了千年万年。碑身光滑,上面空空如也,没有一个文字。这就是孙夫子口中那座浸透了洗刷不掉血色的——无字碑!
此刻,虽非月圆之夜,但那无字碑却隐隐散发着微弱的血光,碑身下方的土地更是暗红得发黑,仿佛刚刚被鲜血浇灌过。一股浓郁到极点的怨毒、不甘、以及滔天的杀伐之气,正从这无字碑上弥漫开来,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人望而却步。
“将军墓……无字血碑……”陆擎苍声音干涩,即便他身经百战,此刻面对这凝聚了数百年怨气的邪异之物,也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战栗。他身后的老兵们更是脸色惨白,若非军纪森严和对玄云的信任,恐怕早己转身逃窜。
玄云面色凝重到了极点。他停下脚步,示意众人不要再靠近。他能感觉到,那无字血碑不仅仅是一个标记,更是一个强大的怨念节点,甚至可能是一个封印或是……通道!贸然靠近,必然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
他取出青铜照妖镜,镜面朝向无字血碑。只见原本光滑的镜面上,顿时浮现出无数扭曲翻滚的怨魂虚影,血光冲天,而在那血光深处,隐约可见一座更加古老、更加庞大的墓穴虚影,墓穴入口如同巨兽之口,散发着吞噬一切的黑暗。
“墓碑之后,才是真正的将军墓入口。”玄云低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无字碑周围。孙夫子地图上标注的路径,到此似乎就中断了。如何通过这无字碑,进入后面的将军墓?
就在他凝神观察之际,异变再生!
“呜呜呜——”
一阵极其诡异、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响起!这号角声苍凉、悲壮,却又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魔力,瞬间压过了雾气中的低沉嗡鸣。
随着号角声,无字血碑的血光骤然炽盛!碑身周围的雾气剧烈翻涌,紧接着,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一队队身披残破甲胄、手持锈蚀兵刃、眼眶中燃烧着幽绿魂火的士兵虚影,从血碑后的雾气中缓缓“走”了出来!
它们队列森严,沉默无声,只有甲叶摩擦和脚步踏在虚地上的细微声响。数量成百上千,源源不绝,仿佛一支从地狱归来的亡灵军团!它们并非实体,而是高度凝聚的怨念与残魂结合形成的“阴兵”!
这些阴兵出现后,并未立刻冲向玄云等人,而是沿着无字血碑前的一片区域,开始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巡逻、警戒、厮杀的动作。它们的动作僵硬而刻板,却带着一股森然的杀伐之气,将通往将军墓入口的方向,彻底封锁!
“阴兵借道……”玄云瞳孔微缩,这是极高明的怨念显化,说明墓中那位将军的怨念己经强大到可以影响局部天地法则,重现生前麾下军队的景象!这些阴兵虽非实体,但其攻击必然附带强大的怨念冲击,对生灵的伤害甚至超过刀剑!
“怎么办?道长?”陆擎苍握紧刀柄,手心全是冷汗。面对这无形的亡灵大军,他一身武艺竟有种无处着力的感觉。
玄云沉默片刻,大脑飞速运转。硬闯绝非良策,这些阴兵数量庞大,怨气相连,除非能瞬间摧毁无字血碑这个核心,否则几乎不可能杀光。而摧毁无字血碑……他并没有十足把握,而且很可能引发更可怕的变故。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的照妖镜。镜面上,那些阴兵的影像更加清晰,他甚至能看到它们行动轨迹中一些细微的、规律性的停顿和空白。
“有规律!”玄云眼中精光一闪,“这些阴兵是怨念所化,行动基于生前执念,是刻板的重复!仔细观察,它们的巡逻路线有迹可循,存在短暂的空隙!”
他立刻集中精神,借助照妖镜的破妄之能,仔细观测着阴兵队伍的移动。果然,这些阴兵虽然数量众多,但行动轨迹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在某些特定的时间和位置,会留下极其短暂的安全通道!
“跟我来!注意我的脚步,一步都不能错!”玄云低喝一声,看准一个阴兵队伍交错而过的瞬间,身形如电,率先冲向无字血碑左侧的一片区域!
陆擎苍等人虽心中骇然,但对玄云己是无条件的信任,立刻咬牙跟上,眼睛死死盯着玄云的背影和脚步,不敢有丝毫分神。
玄云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身形飘忽不定,时而疾冲,时而骤停,时而侧身避让。那些面目狰狞的阴兵虚影几乎贴着他的身体掠过,冰冷的怨念刺得他皮肤生疼,但他始终保持着惊人的冷静和精准的判断。
陆擎苍和西名老兵紧随其后,个个屏住呼吸,将毕生所学的潜行、规避技巧发挥到极致,险之又险地穿梭在亡灵军团的缝隙之中。有好几次,锈蚀的刀锋几乎是擦着他们的鼻尖划过,那冰冷的死亡气息让他们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这段不足百步的距离,仿佛比之前穿越整个葬魂谷还要漫长和凶险。当玄云终于引领着众人,有惊无险地穿过最后一道阴兵巡逻线,踏足无字血碑后方那片相对“干净”的土地时,所有人都如同虚脱般,后背己被冷汗彻底浸透。
回头望去,那些阴兵依旧在血碑前不知疲倦地重复着生前的职责,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刚刚有五个活人从它们中间穿行而过。
然而,还没等众人喘口气,一个沙哑、阴沉,仿佛两块骨头在摩擦的声音,突兀地在死寂的谷地中响起,带着一丝戏谑和冰冷的杀意:
“能穿过‘百战阴兵阵’,倒是有些本事。不过,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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