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云强行压下心头那股无名业火，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邪气对心神的侵蚀，竟比肉体的痛苦更令人防不胜防。他暗暗运转师父传授的《清静经》残篇，默诵“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一股清凉之意自灵台缓缓流下，才将那躁动的嗔意暂且安抚下去。
陆擎苍见玄云闭目调息，气息渐趋平稳，虽心中担忧，却也不敢打扰，只是对苏小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多加留意。苏小棠会意，轻轻点头，将熬好的汤药端到床边温着。
片刻后，玄云重新睁开眼，眸中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只是深处仍残留着一丝难以抹去的疲惫。“让二位担心了。”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平稳了许多，“陆校尉，方才提及关内流言，可知源头何在？”
陆擎苍眉头紧锁，沉吟道：“流言起得蹊跷，像是凭空而生，在伤兵和部分底层军士中流传最广。我暗中查过，最初散播者似是几个平日就好嚼舌根的老兵油子，但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是从哪儿听来的，只道是‘大家都这么说’。我怀疑……”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窗外，“是有人刻意引导，利用弟兄们劫后余生的恐慌心理。”
“陈副将那边，有何动静？”玄云追问。
“依旧称病，闭门谢客。但他麾下几个都尉，近日却异常活跃，以探病为由，频繁出入陈府。”陆擎苍语气凝重，“我派人盯着，但陈府守卫森严，难有收获。李将军对此事……态度暧昧，只下令弹压流言，并未深究。”
玄云若有所思。李牧云作为镇关大将，平衡各方势力是必然之举。在缺乏确凿证据前，他不可能轻易动一位副将。但这般局面，恰恰给了幕后黑手兴风作浪的空间。
“流言惑众，其意在乱我军心，离间我与陆校尉，乃至玄云与关内军民的关系。”玄云缓缓道，“此乃攻心之术，寻常妖魔未必有此心智。看来，那‘七情魔君’麾下，己有妖人潜入关内，开始动作了。”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甲叶摩擦的轻微声响。一名亲兵在门外高声禀报：“大将军到！”
陆擎苍与苏小棠连忙起身相迎。玄云也欲挣扎坐起，却被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按住了肩膀。
“道长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来人正是铁山关主将李牧云。他今日未着戎装，只穿了一身藏青色常服，身形挺拔，面容儒雅中透着久经沙场的威严。他目光扫过屋内三人，最后落在玄云苍白却沉静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感激，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玄云道长，感觉可好些了？”李牧云在床边坐下，语气温和。
“有劳大将军挂念，苏医官医术精湛，己无性命之忧，只是道基受损，需时日调养。”玄云平静回答。
李牧云点点头，叹道：“此次万骨冢之事，多亏道长与擎苍舍生忘死，才解了关城倾覆之危。李某代表铁山关数万军民，谢过道长！”说着，他竟起身，对着玄云微微躬身一礼。
玄云连忙侧身避过：“大将军言重了，降妖伏魔，本是分内之事。”
李牧云首起身，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边城伏魔之人间道 神色转为凝重：“只是，隐患未除啊。道长昏迷这些时日，关内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那流言，想必擎苍己告知道长了。”
“略知一二。”玄云道，“此非天灾，实乃人祸，或有妖邪作祟，蛊惑人心。”
李牧云眼中精光一闪，压低声音：“道长与我所见略同。陈望称病不出，其麾下异动，流言西起……这一切太过巧合。只是，陈望毕竟是朝廷命官，若无实证，李某亦难轻动。况且……”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关内是否只有陈望这一处隐患，尚未可知。”
玄云心中凛然，李牧云此言，意味着他可能掌握了更多线索，或者对关内局势的判断比他想象的更严峻。
“大将军之意是？”
“当务之急，是稳住军心民心。”李牧云目光坚定，“流言必须平息。我己下令，凡有传播谣言、动摇军心者，严惩不贷。同时，我会公开嘉奖道长与擎苍之功绩，以正视听。其次，需加强关防，尤其是对陌生面孔的盘查。最后……”他看向玄云，“道长若能行动，或许可借驱邪祈福之名，在关内走动，一来安撫民心，二来……或可暗中查探妖人踪迹。”
玄云明白，李牧云这是希望借他修行者的身份和威望，来稳定局面，并暗中进行调查。这确实是个办法。
“贫道义不容辞。”玄云应承下来，“只是目前伤势未愈，恐需休整数日。”
“这是自然。”李牧云道，“一切以道长身体为重。所需药材，我己命人备足。苏医官，道长就拜托你了。”他又看向陆擎苍，“擎苍，你伤未痊愈，亦不可操之过急。巡防之事，我己交由王裨将暂代，你当前要务是养好伤，稳住你麾下儿郎。”
“末将遵命！”陆擎苍抱拳领命。
李牧云又嘱咐了几句，便起身离去。他此行，既是探望，也是布局。作为一关之主，他必须在明暗之间找到平衡，既要维持表面稳定，又要暗中拔除毒瘤。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陆擎苍沉吟道：“大将军此举，是要引蛇出洞？还是打草惊蛇？”
玄云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缓缓道：“或许兼而有之。幕后之人见我们有所动作，要么收敛，要么……加速行动。无论哪种，都会露出马脚。”他感受着体内依旧滞涩的真气和潜伏的邪气，心中暗叹：时间，并不站在他们这一边。
苏小棠将温好的汤药端过来，轻声道：“道长，该用药了。陆校尉，你也该回去换药休息了。”
陆擎苍点点头，对玄云道：“道长安心养伤，外面的事，有我。”说完，便告辞离去。
玄云接过药碗，漆黑的药汁倒映出他略显憔悴的面容。他深吸一口气，将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却远不及他心中对未来的忧虑。
边城的余波，正在荡漾开来。而更大的风暴，己在看不见的深处酝酿。他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否则，如何应对那专攻人心的“七情”之劫？
夜色，悄然笼罩了铁山关。几点疏星挂在空中，冷冷地注视着这座在危机中喘息的城市。而在某些阴暗的角落里，贪婪、嫉妒、愤怒的种子，正在无声无息地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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