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暖阳透过窗棂,在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玄云眉宇间凝结的沉重。关内暗流涌动,人心浮躁,而他自身道基受损,真气滞涩,如同被缚住手脚的猛虎,空有伏魔之志,却难施雷霆手段。这种无力感,对他这般心高气傲的修行之人而言,比肉体的伤痛更显煎熬。
苏小棠的汤药虽能稳住伤势,却难以根除盘踞在他经脉丹田的邪气。那源自血河上人的怨煞之力,阴毒无比,如同附骨之疽,不断蚕食着他的纯阳道基,更时时引动他心绪不宁,嗔怒、焦躁等负面情绪时有滋生,需得耗费极大心力才能压制。他知道,若不能尽快找到化解之法,莫说应对关内危机,恐怕自身亦有堕入魔障之危。
这日午后,玄云摒退杂念,盘膝坐于榻上,五心朝天,尝试运转师门秘传的《上清筑基功》,意图梳理紊乱的真气,修复受损的经脉。然而,真气行至膻中穴附近,便如遇铜墙铁壁,滞涩难通,反而引动潜伏的邪气一阵翻腾,胸口烦恶欲呕,眼前阵阵发黑。
“噗——”他猛地喷出一小口暗红色的淤血,脸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道长!”一首在旁守候的苏小棠见状,连忙上前,取出银针,迅速在他几处要穴上轻刺,又以柔和的内力渡入,助他平复翻腾的气血。“您伤势未愈,邪气未除,强行运功太过凶险!”她语气带着责备,更多的是心疼。
玄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擦去嘴角的血迹,苦笑道:“时不我待啊,苏姑娘。关内情势诡谲,妖人潜伏,贫道岂能安卧病榻?”
苏小棠沉默片刻,轻声道:“我知道长心急,但欲速则不达。道基受损,非一日可复。不若先固本培元,待元气稍复,再图他法。我近日翻查古籍,或可尝试以金针渡穴之法,辅以几味稀有的阳性灵药,尝试引导乃至化解部分邪气,只是……此法亦无十足把握,且需道长心神极度配合,不能有丝毫杂念。”
玄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苏小棠医术通神,她既提出此法,必有几分道理。然而,那“不能有丝毫杂念”的要求,在如今这内外交困、心魔暗生的境地下,谈何容易?
正当他心绪纷乱之际,怀中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热感。是那枚师父青云子所赐的青色灵佩!
玄云心中一动,连忙将玉佩取出。只见平日里温润无华的玉佩,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几不可察的青光,玉佩中心的云纹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转。一股平和、精纯的意念,正透过玉佩,悄然传入他的识海。
“静心凝神,意守丹田。勿抗勿随,观其本真。”
是师父的声音!虽然微弱缥缈,却带着一种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这并非实时传讯,而是师父闭关前,预感到弟子可能遭遇劫难,提前封印在玉佩中的一道神念指引!
玄云立刻依言而行,摒弃所有杂念,将心神沉入一片空明之境,不再强行去驱赶或对抗体内的邪气,而是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去“观看”这股邪气的本质。
渐渐地,在那股平和意念的引导下,他“看”清了。那盘踞的邪气,并非铁板一块,而是由无数细小的、充满了怨恨、暴戾、贪婪、恐惧等负面情绪的意念碎片汇聚而成。它们之所以难以驱除,正是因为它们能引动、放大宿主内心相应的情绪,从而如滚雪球般不断壮大。若强行以刚猛真气冲击,反而会激起其凶性,造成更大破坏。
“原来如此……”玄云心中明悟,“化解此气,非在力敌,而在心悟。需以自身心性之光,照见这些情绪碎片的虚妄,使其如冰雪遇阳,自然消融。”
这与他之前应对将军怨灵时,以“理解”和“安抚”为主的方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层次更为精微,首指心性本源。
随着他的明悟,玉佩中的青光渐渐收敛,另一段更为清晰的信息流淌出来,正是关于“七情魔君”的警示:
“七情魔君,乃上古魔头一缕分神所化,擅引动世间众生喜怒哀乐惧爱恶欲,以此为食,炼七情魔丹。其麾下有七情妖使,各司其职,惑乱人心。边关之乱,非止一城一地之祸,乃魔君欲以战乱怨气为引,催化魔丹成熟之举。徒儿切记,斩妖易,伏心难。欲破此局,当明心见性,于万丈红尘中,炼就不动道心……”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玉佩恢复了平静。但玄云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原来铁山关的危机,背后竟牵扯到如此庞大的阴谋!那七情魔君的目标,竟是收集整个边关乃至更广阔地域的负面情绪!而自己体内的邪气,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这“七情”怨念的聚合体之一。
“明心见性,炼就不动道心……”玄云喃喃自语,眼中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他明白了师父的深意。接下来的斗争,主战场将不再是刀光剑影的葬魂谷,而是每个人的内心,以及这纷扰复杂的铁山关市井军营。他需要在这红尘浊世中,一边对抗外魔,一边降伏内魔,最终淬炼出一颗圆融无碍的道心。
他看向一旁关切注视着自己的苏小棠,沉声道:“苏姑娘,有劳你准备金针灵药。贫道己寻得方向,或可一试。”
他又对闻讯赶来的陆擎苍道:“陆校尉,关内流言及异动,烦请继续留意,尤其注意有无特定之人,在特定时机,刻意煽动某种情绪。那妖人手段,恐比我们想象的更为精巧。”
玄云盘膝坐好,心神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知道,一场更为艰难、也更为关键的修行,即将开始。而铁山关的命运,或许就系于他能否在这七情惑心的漩涡中,守住本心,并找到破局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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