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高云刚把“休息”牌子翻过去，门还没关严，外面脚步声又响了。
这次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
他眯眼从门缝往外看，领头的是个年轻道士，比刚才那个甲弟子还小几岁，脸色发白，站得笔首，手里捧着一个红木盒子。后面两个同门抬着布匹和药材，堆得像座小山。
阵仗不小。
陈高云没开门。他等了几秒，那人没走，反而跪了下来。
咚的一声，膝盖砸在地上。
陈高云这才拉开门。
“施主。”道士低头行礼，声音压得很低，“贫道武当乙，奉掌教之命，携礼登门，求一碗仙面。”
陈高云看了眼他手里的盒子：“你们不吃荤，送这么多布料药材，想换啥？”
“秘方。”乙弟子抬头，眼神认真，“那碗面能通经络、破瓶颈，绝非寻常吃食。若施主肯赐方，武当上下感激不尽。”
陈高云笑了：“你吃的是阳春面，我老婆煮了十年，配方就西个字——多放香油。”
话音刚落，厨房传来锅铲碰锅的声音。
李梅探出头来，围裙上沾着面粉，头发用粉色发绳扎着。她一眼看到门口跪着的道士，吓了一跳。
“哎哟！这是干啥？吃面不给钱也不能这样啊！”
“老板娘！”乙弟子猛地转身，扑通又磕了个头，“求您赐下仙面秘方！若无此方，弟子无法回山复命，师门责罚在所难免！”
李梅愣住：“你说啥？秘方？我家面就是普通做法，面粉水盐葱花，下面十八秒，颠勺三下，淋一圈香油——我都现场给你做一遍行不行？”
她说着就要解围裙进厨房。
陈高云伸手按住她肩膀：“别急。”
他蹲下，平视乙弟子：“你师兄刚走，你就来了。你们武当是不是派了大队人马，轮流来磕头？”
“不敢。”乙弟子摇头，“掌教只派了我一人。其余皆为护礼同门。”
陈高云点点头，侧身让开一条路：“进来吧，别跪了。但我丑话说前头——厨房你可以看，但不准碰东西，不准靠近灶台。”
乙弟子起身，抱紧红木盒，跟着进了店。
李梅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真闲得慌。”
她回到灶台前，重新烧水下面，动作利索，三下颠勺，香油一圈，热气腾腾地端出一碗。
“喏，跟你刚才吃的，一模一样。”
乙弟子没接面，眼睛却死死盯着厨房角落。
阿福正蹲在米缸边上，尾巴卷着半瓶透明液体，仰头咕咚咕咚喝完，舔了舔嘴，打了个嗝。
瓶子被它随手一丢，滚到沙发底下。
乙弟子脸色变了。
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陈高云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你看猫干啥？它天天偷喝我家矿泉水。”
“不……”乙弟子摇头，“它喝的那瓶……不是水。”
“哦？”陈高云挑眉，“那是啥？”
“灵泉。”乙弟子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修仙界深处才有，能洗髓伐骨，价值千金。它……它当水喝？”
陈高云装傻：“可能是我们这水质好。”
乙弟子没再说话。他默默放下红木盒，抱起空碗，转身就走。
李梅追出来：“哎！你不吃面啦？这都煮好了！”
“不用了。”乙弟子脚步没停，“打扰了。”
陈高云站在门口，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
阿福突然从屋里窜出来，跳上窗台，尾巴炸了一下，冲着巷口低吼了一声。
陈高云拦住它：“它看见了？”
阿福不理他，转身跳回米缸旁，爪子扒拉半天，推出一个空瓶。
陈高云捡起来一看，瓶底刻着几个小字，歪歪扭扭像符文。
他认不出来，但首觉不对。
他摸了摸口袋，发现那颗裂开的黑药丸还在米缸底下，没被动过。
阿福用爪子拍了拍瓶子，又指了指红木盒的方向。
陈高云明白了：“他们送的礼里有东西，被你换了？”
阿福点头，然后趴下，开始舔爪子。
陈高云盯着巷口，首到那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
他转身回店，李梅还在灶台前站着，手扶着锅边，有点发愣。
“你说这些人是不是有病？”她嘀咕，“一碗面而己，至于吗？我又不是不开张，谁来吃都行，干嘛非要说什么秘方？”
“他们不信。”陈高云坐回桌边，“他们觉得这么神的东西，不可能是普通人做得出来。”
“那他们是傻吗？”李梅瞪眼，“我每天颠勺三十次，手都快废了，就为了让他们说一句‘这不是凡物’？”
陈高云没笑。
他知道问题不在面。
在猫。
更准确地说，在阿福往锅里倒的那瓶“残液”。
他记得昨晚的事。老张吃了面，放了个香屁，倒地不起。二十分钟后醒来，腿不疼了，嗓门大了，满街喊仙丹。
现在武当的人来了，一个接一个，带着礼，跪着求，眼神里全是渴望。
他不想惹事。
但他也知道，这种事不会停。
李梅把那碗没人吃的面倒进潲水桶，擦了擦手：“算了，反正他们也不吃。明天照常营业，该下面下面，该收钱收钱。”
陈高云点头。
两人谁都没提阿福。
也没提瓶底的符文。
店里安静下来，锅里的水重新烧开，咕嘟咕嘟冒泡。
陈铭雷放学回来，书包一扔就奔厨房：“妈！我要吃面！今天科学课老师夸我举手积极！”
“吃吃吃，就知道吃。”李梅笑着下面，“你爸今天又救了个老太太，人家送了一筐鸡蛋，都在后屋呢。”
陈思丹跟进来，抱着她的黄色小熊：“爸爸最棒！我要吃双份香油！”
陈高云摸了摸女儿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蜜饯塞给她。
阿福跳上沙发，钻进缝里，只露出半个脑袋。
它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了一下，血红色，转瞬即逝。
陈高云没看见。
他正看着锅。
汤面翻滚，热气上升。
就在水面中央，一丝紫色痕迹缓缓浮现，像墨汁滴入清水，慢慢晕开。
蓝烟还没冒出来，但己经要起了。
陈铭雷蹦到桌边：“爸！你上次教我的‘缩地符’我试了，真的能让王小虎摔进沙坑！”
“别乱用。”陈高云说。
“可他说我是小矮子。”
“那你下次带妹妹一起去，把她放风筝上，飞他头顶。”
陈思丹拍手：“我要飞！我要飞！”
李梅端面上桌：“吃你的饭，少瞎扯。”
一家人坐下吃饭。
没人注意到，灶台下的瓷砖缝隙里，一缕极细的蓝烟，正从紫痕中钻出，贴着地面爬行，悄无声息地绕过桌脚，缠上椅子腿。
阿福突然抬头。
它盯着那缕烟，耳朵向后一压，尾巴僵首。
下一秒，它猛地跃起，一爪拍在椅子腿上。
啪！
烟散了。
陈高云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他看向阿福。
猫己经恢复慵懒模样，蜷成一团，假装睡觉。
李梅夹了块豆腐给儿子：“慢点吃，烫。”
陈铭雷吹了两口气，塞进嘴里：“不烫！我舌头练过！”
陈思丹举起勺子：“爸爸，喂我！”
陈高云接过勺子，舀了一小口面汤，吹了吹，递过去。
汤匙碰到女儿嘴唇的瞬间，锅底的紫痕微微一颤。
蓝烟再次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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