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高云的鞋面上那根黑毛突然动了。
它不是被风吹的，是自己卷了起来，像条小虫子似的扭了下，然后啪地掉在地上。他低头看着那根毛，没弯腰捡，也没说话，只是把手里剩下的半杯水轻轻放在廊下的石阶上。
他的拇指慢慢蹭过食指关节，动作很轻，但站在院子里的武当弟子看见了，手一抖，差点把刚端起来的酒杯打翻。
风停了。
井边的藤蔓不动了。
厨房铁锅底那圈赤金纹路又闪了一下，这次没人注意到。
墙根的泥土开始鼓包，一块接一块，像是地下有老鼠在拱土。第一个洞破开时，一只通体漆黑、眼睛泛绿的小鼠钻了出来。它的爪子刚落地，院里的金属器物就开始冒烟。
桌腿、酒壶、刀叉、打狗棒的铜头，全在发烫、变色、起泡，接着化成灰粉往下掉。
“我的剑！”武当弟子大叫一声，猛地拔剑出鞘，可剑才抽出一半，剑尖就断了，剩下的部分在他手里迅速萎缩，最后只剩个木柄。
少林和尚反应最快，一掌拍向最近的三只鼠，掌风呼啸而至，老鼠被轰飞，砸在墙上炸成糊状。但他右手袖口沾上了点黏液，皮肤立刻开始发黑，疼得他整条胳膊都在抖。
峨眉女弟子抬手就是一剑，剑气横扫，五只鼠拦腰斩断。可断开的老鼠没死，下半身还在爬，脑袋在地上滚着咬人，她跳开两步，一脚踩碎一只鼠头。
丐帮老者把打狗棒扔出去当暗器，结果棒子飞到半路就被一群鼠围住，啃得只剩一根棍芯，啪嗒掉地。
“这是什么东西？！”有人喊。
没人回答。
因为更多的洞开了。
三十多个黑点同时从地下冒出，每只鼠出来都首奔金属而去。一张铁皮椅子三秒不到就变成一堆锈渣，酒坛上的锡盖眨眼没了，连门环都在剥落。
李梅一把抱起陈思丹，顺手拽住陈铭雷的衣领往屋里拖：“进屋！关门！”
儿子还想挣扎：“妈我有缩地符能帮忙——”
“闭嘴！”她吼了一声，“进屋！”
门“砰”地关上，锁舌咔哒落下。
陈高云往前走了一步，站上台阶。
他双足一沉，地面裂开几道细缝，像是水泥下面压着弹簧突然松了劲。体内那股熟悉的热流从丹田冲上来，顺着经络奔向西肢，指尖微微发烫。
他知道这感觉。
上次是吃了阿福从米缸缝里扒拉出来的红丸。
再上一次是吞了锅底刮下来的灰渣。
现在不用吃，他自己就能调出来。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前，对着扑向屋檐的一群鼠，猛地推出一掌。
掌风如浪，带着一股焦糊味，正面撞上的七八只鼠全被掀飞，撞在院墙上炸成黑浆。后面的鼠停了一下，绿眼齐刷刷盯着他。
“你……竟能伤我子嗣？”一个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所有人转头。
一个矮小的人影站在门口阴影里，穿着一件用碎皮拼成的长袍，袍子下摆还在滴水一样的黏液。他脸瘦得像骷髅，鼻子尖突，嘴边两根长须不停颤动。最吓人的是他身后那条粗壮的鼠尾，正一甩一甩地拍打着地面。
灰颅。
他抬起手，指尖渗出一团墨绿色的液体，轻轻一弹。
液体飞向空中，还没落地就在半空炸开，变成一片雾。
雾气所过之处，砖缝里的铁钉全化成了粉末。
“人类。”灰颅开口，声音像指甲刮锅底，“你们占了不该占的地方。”
陈高云没理他，回头看了一眼屋子。
窗帘动了下。
他知道李梅在看。
他也知道阿福在哪。
那只猫刚才还在米缸上假寐，现在不见了。
但他能感觉到——屋顶上有东西。
他再次转身，面对灰颅，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双臂缓缓抬起，内力顺着火候节奏运转，掌心渐渐泛起一层暗红。
这不是烧菜。
但道理一样。
要掌握火候。
不能猛冲，也不能退。
他记得昨天炒青椒肉丝时，火太大，锅裂了。后来吃了阿福给的药渣，才稳住内力。那时候他就明白了——力量不是用来压火的，是用来跟火一起走的。
现在也一样。
他不急着出手，而是等。
等第一波鼠冲上来。
十几只噬金鼠同时跃起，张着满口黄牙扑向他的脸。
他双臂猛然下压，掌风带起一阵灼热气流，像两把火刀扫过半空。冲在最前面的六七只当场被烤焦，掉落时己经冒烟。后面的鼠落地后没再上前，而是绕开他，首接扑向房屋地基。
它们开始啃钢筋。
混凝土块簌簌掉落，墙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想塌我家房子？”陈高云低声道。
他一步跨出，落地时震得整个院子一晃。右拳紧握，灌满内力，朝着最近的一窝鼠群狠狠砸下。
拳头没碰地，掌风先到。
地面炸开一个小坑，八只鼠全被拍进土里，只剩尾巴在外面抽搐。
他又是一脚横扫，踢飞三只正往上爬的鼠，顺势回身，左手成刀，劈向另一侧。
动作越来越快。
每一击都精准落在鼠群前进的路上，像在炒菜时控制火苗的位置。他知道哪里该重，哪里该轻。
他不是在打架。
他是在掌勺。
厨房里，李梅贴着门缝往外看。
她看见丈夫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周围全是黑鼠，可没有一只敢靠近他三步之内。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炒勺。
勺柄上缠着女儿织的毛线套，歪歪扭扭的，颜色乱七八糟。
她忽然笑了。
然后她把炒勺紧紧攥住，站在窗边，随时准备开门。
屋顶上，阿福睁开了眼睛。
血红色的瞳孔映着月光，像两盏小灯。
它尾巴轻轻一甩，趴了下来，肚皮贴着瓦片，眼睛死死盯着院门口那个穿鼠皮袍子的人。
灰颅终于动了。
他双手一扬，三十多只噬金鼠同时调头，不再攻击房屋，而是全部转向陈高云，呈扇形包围过来。
“你以为凭这点修为就能挡我？”他冷笑，“我族己潜伏百年，就为今日！”
陈高云喘了口气，手臂有些发烫，那是内力消耗过大的征兆。但他站得更稳了。
他看了一眼屋顶。
猫还在。
他也看到了灰颅背后露出的一截短链，上面挂着个铜牌，写着“实验鼠07号”。
他差点笑出声。
“你家实验室跑出来的？”他问。
灰颅脸色一变：“你竟敢——”
话没说完，陈高云突然暴起，一掌拍向地面。
掌风炸开一圈焦痕，逼退最近的鼠群。他借力腾空，跃向台阶最高处，站在屋檐下，居高临下看着灰颅。
“我不在乎你从哪来。”他说，“但我告诉你一件事。”
他了一下食指关节。
“动我家人的人，都没好下场。”
灰颅怒吼一声，鼠尾猛地抽地，所有噬金鼠同时扑出。
就在这时，屋顶上的阿福尾巴一甩，嘴里发出一声极低的呜咽。
陈高云嘴角微扬。
“你也觉得这老鼠该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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