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八，黑风山的北风跟淬了冰似的，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割肉。
三岁半的云岫被舅母柳氏狠狠推在雪地里，小身子裹着件打满补丁的破棉袄，连鞋都没穿，冻得脚趾头蜷缩成一团，通红发紫。
“孽障！要不是你克死爹娘，又克得我家阿福大病一场，我怎会舍得扔你？”柳氏叉着腰，唾沫星子混着雪沫子喷出来，眼神毒得像山里头的饿狼，“黑风山有狼有熊，你就留在这给山神爷当点心，省得回村再克死旁人！”
云岫小脸冻得发白，睫毛上挂着霜花，攥着破棉袄衣角的小手微微发抖。她听不懂舅母嘴里“克亲”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眼前这个平时总掐她胳膊的舅母，此刻眼里全是她看不懂的厌恶，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舅母……岫岫饿……”她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带着哭腔，小短腿想往前挪，却被柳氏狠狠瞪了回去。
“饿？饿死也是你活该！”柳氏啐了一口，转身就往山下跑，那背影急得像是身后有恶鬼追，连回头看一眼都不肯。
寒风卷着雪花扑过来，云岫终于忍不住哭了。眼泪刚掉下来就冻成了小冰珠，挂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她缩在一棵老松树下，小手抱着胳膊，浑身打哆嗦，肚子里“咕咕”叫得厉害，像是有只小老鼠在里头乱撞。
“呜呜……爹娘……岫岫冷……”她抽抽搭搭地哭，小脑袋埋在膝盖上，连风声都变得吓人起来，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狼嚎，听得她心头发紧。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又沙哑的声音突然在她脑子里响起来，慢悠悠的，带着点叹息：“唉……造孽哦，这么小的娃娃，扔在这黑风山，不是送死么？”
云岫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往西周看：“谁？谁在说话？”
雪地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得松枝“呜呜”响，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正纳闷，那声音又响了：“别找了，小娃娃，是我——你靠着的这棵老松树。”
云岫愣住了，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眼前的老松树。树干粗得要两个大人合抱，树皮皱巴巴的，枝桠上积满了雪，看着就像个满脸皱纹的老爷爷。
“树……树爷爷？”她试探着小声问，小手轻轻碰了碰冰冷的树干。
“哎，乖娃娃，”老松树的声音带着点欣慰，“总算不是个傻的，还能听懂我说话。你这娃娃，身上带着点不一样的气，跟山里的草木亲近得很呐。”
云岫似懂非懂，只知道这个“树爷爷”是在跟她说话，不是坏人。她委屈地瘪瘪嘴：“树爷爷，舅母把我扔在这里，岫岫冷，岫岫饿……”
“饿啊……”老松树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琢磨，“你往西边挪挪，三步，对，就三步。你脚下踩着的东西，可比你舅母那黑心肝值钱多了。”
云岫虽然小，却听话得很。她抹掉眼泪，冻得发僵的小短腿往西边挪了三步，刚站稳，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通”就坐在了雪地里。
“哎哟……”她疼得皱起小脸，伸手去摸脚下的东西。雪下面硬硬的，裹着一层湿泥土，她用小手扒拉了几下，露出一截黄褐色的根须，看着胖乎乎的，还带着点泥土的腥气。
“这是……什么呀？”云岫疑惑地问。
老松树的声音一下子精神起来，带着点炫耀：“傻娃娃，这是人参！百年的老山参！够普通人家吃十年的嚼用，可惜啊，你这么小，无福消受。”
“人参？”云岫不懂这东西有多值钱，只觉得这根须摸起来暖暖的，握在手里，连身上的寒意都散了点。她小心翼翼地把人参从雪地里挖出来，泥土裹着的参体胖乎乎的，还带着细密的须子，像个小娃娃似的。
她把人参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个宝贝，小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树爷爷，这个能吃吗？岫岫饿……”
“吃不得！吃不得！”老松树赶紧拦着，“这宝贝性烈，你这么小的娃娃吃了，身子扛不住。不过你带着它，山里的小畜生们不敢随便靠近你，也算个护身符。”
云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人参紧紧抱在怀里。有了这个“护身符”，又有树爷爷说话，她好像不那么害怕了。
风还在刮，雪还在下，但怀里的人参暖暖的，脑子里还有树爷爷的声音陪着她。她抬起头，望着山下隐约可见的村子方向，又看了看怀里的人参，小眉头皱了皱，突然想起舅母刚才说的话——这人参能换好多“嚼用”，那是不是能换吃的？
“树爷爷，岫岫下山找吃的好不好？”她小声问。
老松树沉默了一下，叹道：“下山也好，总比在山上冻死强。只是你那舅母不是好人，可得当心点。顺着松针指的方向走，那是条近路，能少碰着危险。”
云岫点点头，攥紧怀里的人参，迈开小短腿，一步一步顺着松针指引的方向往山下走。雪很深，没到她的脚踝，走一步滑一下，小鞋早就跑丢了，脚掌被冻得又红又肿，可她咬着牙，一点都不喊疼。
怀里的人参暖暖的，像是在给她鼓劲。她不知道，这棵被她随手挖出来的百年人参，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命运，更不知道，山下等着她的，除了舅母的贪婪，还有一位改变她一生的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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